“如果要解释清楚这件事，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不过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先消化一下，这些大概的内容……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欺骗你，就暂时说这么多，也许，经过我的提醒，未来这段日子，你可以靠自己，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向来为人冷淡的贵公子，少见地说出了些为他人着想的话。
看出了晴朗的犹豫和困惑，他又不禁提醒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我知道你非常在乎南宫弥，但你现在存在于一台以恋爱为目的的仿生人系统之中，身为拥有人类意识碎片的仿生人，你并不能确定自己对南宫弥的喜爱，究竟是来自程序的控制，还是源自人类的本心……
“而且据我观察，南宫弥想要是就是机器人，可你，并不一定是机器人，这样，也可以吗？你如果能继续隐瞒下去也好，但能隐瞒多久呢？我们总有一天要面对真相的……”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话……是真的在为我好吗？”黑发青年提出质疑，清亮的眼光像燃烧起来的蓝色火焰。
宫舜叹着气，在他身侧循循善诱，“当然，晴朗，我们是朋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慢慢想起来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
“连具体的证据都没有，只凭你片面之词，我怎么可以相信你？”
“当然有证据。”宫舜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微妙的笑意，他点了点茶几上的投影仪开关，一段监控画面霎时投影在墙面上。
画面中，正是躺在卡徕生物实验室中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
宫舜将监控聚焦在那张安详的睡颜上，静静地询问晴朗，“你不觉得自己和他很像吗？在意外发生之后，赫莉为了永远的纪念你，由她手里研发出来的初代体所使用的脸模，就是以你的样貌为基础设计而成的。”
看见那张和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人类面庞，碧眸青年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他的胸中风起云涌、乱作一团。
不看到真人也罢，但见证了这张面容之后，哪怕不能完全相信宫舜的话，但晴朗也会怀疑其中的确有几分真实。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看样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接受这气势汹汹而来的“真相”。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不要把南宫弥卷进来……事情本身属于企业机密，也不能被外人知晓，况且你也不能保证她能接受你其实是人类，对么？对她来说这件事应该很可怕吧，机器人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人，原本应该能删除的数据情感，变成了永久存在、不可修改、没有退路的真人记忆……
“如果你实在想要告诉他，我也不会阻止你。只不过你要想好，事情暴露之后可能给你们之间的关系所带来的影响。”
宫舜的提醒可谓是一语中的。
乍然之间，晴朗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深知，阿弥想要的是的确完美的机器恋人，她不喜欢他有人类的缺点。
不论宫舜透露点秘密到底真假如何，单从这点考虑，为了不失去阿弥的信任，晴朗都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窗外起了风，雪花肆意纷飞。
越往北去的地方气温越是寒冷，冬雪也下得越来越大。
把牛肉装好之后，鄞谷和阿弥便准备回家。
眼看着天气不好，他们提前装上了防护设备，小心翼翼地驱车起程。然而车子启动还没多久，就迎来了噼噼啪啪的小冰雹。
郁闷的天气会让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阿弥坐在副驾驶上，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
于夕然的话犹在耳畔，让她很想从身旁的男人那里打探些什么相关内容。
“累了吗？”鄞谷见她一直没说话，也有些担心。
“没有，只是在你刚刚说的话……关于‘朋友’的那些话……”
“哦？我说的那些，让你想起自己的朋友了？”
“也不仅仅是这样，我只是在想，那句话放到你身上也没问题，你脾气这么好，应该也有很多朋友吧？怎么就偏偏和宫舜搅和到一起了呢？我还挺好奇，你们是怎样成为朋友的……难道是同学？”
话题集中在两人都熟悉的另外一人身上，鄞谷开着车，也无暇思考阿弥这些疑问背后的深意，笑着回答说，“我比他大几岁，成不了同学……卡徕集团成立的慈善基金会，你有听说过吗？”
“你说的集团总部设立的那个吗？我看过社内杂志，好像介绍过一些……据说有几个比较厉害的技术人员，就是接受了集团的资助，学成归来后，直接进入总部工作的……”
“没错，那个基金会资助和选拔一些比较有天赋的孩子，针对性地培养，相当于提前发掘和维护人才资源……”
“所以呢？”阿弥提出疑问，浅褐色的眼眸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的人，似乎要从他谨慎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鄞谷的眼角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所以，我也是被他们选拔出来的孩子，从小就在集团的资助下长大，后来顺理成章进入了机械部……宫舜进入公司以来就是管理层，但他本身也是科研人员，对人工智能和机械化既有兴趣也有研究，我们同属一个部门，交流多了，自然而然就熟了……”
阿弥没有想到鄞谷也有一段灰暗的往事，需要被基金会救济的小孩，小时候一定受了不少苦。
但她现在不能深思这些。
她收回思绪，让注意力尽量集中在他和宫舜的关系上。
按照鄞谷的描述来看，他们的亲密发展也算是水到渠成。但要想缔结深刻的羁绊，没有过“惊心动魄”的共同经历是不行的。
“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你们之间还有这种交集……”她侧目看他，提高声音假意惊讶地眨眨眼，“不过除了他之外，你在基金会里应该也有很多好朋友吧？很难想象，那么多聪明的孩子在一起，学的内容、玩的游戏，是不是和普通小孩不一样，会不会更有意思点……”
她的语气中极其自然地透露出了某些想象，让听者根本辨认不出她真正的说话意图。
提到基金会里的朋友，银发男人的嘴角还带着笑，但眼神明显凝重下来。
微妙一瞬的变化，也被时刻注意他动静的阿弥收入眼底。
她就要猜到了。
目前在卡徕生物里无法出现的那个人，曾经也是鄞谷在基金会里相识的好友。
心跳有些奇妙的悸动，好像在玩解密游戏就要通关时才有的，那种隐约的雀跃和欢喜。
但阿弥来不及细细体味，突然间巨物袭击车顶的突兀巨响，吓得她猛然惊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