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确信这是真的,但她却开心不起来,“你父亲没有救下晴朗,恐怕是因为他也默许了你在做这个危险的实验……但他觉得,只要危险不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就好……我理解他的做法,但我觉得这样不道德,因为晴朗失去了获救的机会……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能驱使你们做到这一步,但过去的终究是无法挽回了,现在,你也不要再瞒着晴朗做什么,他是当事人,他有权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们的目光再次于四散飞舞的花瓣中交汇。
宫舜眼神复杂地看着阿弥,嘴唇张合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地问出口:“你是打算……省略试探和诱导,直白地告诉晴朗,他曾经身为人类的过往吗?”
“是的,如果你担心他会因为‘小晴朗’的事再次受到刺激,我们只要跳过他和我相遇的这一部分就好,其他的,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至少在实验和是否恢复人格这两件事上,一定不要有所隐瞒,我认为这是最好的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哪怕你想完成实验,当事人的配合,应该也会让你事半功倍。”
宫舜看的出来阿弥始终是站在晴朗那边的,但她足够理智,在提出意见时也保持了足够的客观。
他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更有信服力一点,但你有自信,可以毫无破绽地说给他听吗?”
“细节太多了,我肯定记不了那么清楚。“阿弥略作思考,继续道,“你不是正要和我交换晴朗曾经在卡徕集团的生活和工作经历吗?那正好,为了增加可信度,直接把那些信息整理成完整的人生资料交给他……如果他对这些有所怀疑,那就当他看看真实的人类自己就好……”
话尾处,她落寞的语气和眼神,多少有些惆怅了。
她应该也很想见到安森吧……
看着阿弥失落的模样,宫舜在心中自语。
但听到这话,他又忽然有些高兴。
因为他也曾用阿弥所提到的方法,向晴朗证明过自己的诚意。
可确信自己的喜悦之后,他又忽然认识到自己的卑微。
他不曾料到,他竟然卑微至此,竟然需要在这种狭缝里,才能寻找到一丝和阿弥的默契。
“好,那就按你说的做吧……”他也怅然地叹了一声,“资料整理好之后,我会让凯拉发给你……至于其他的,你自己挑个合适的机会,和晴朗把话说清楚……后面的事,我会根据晴朗的意愿来收尾……”
春风仍旧温柔地吹着,时光美好得仿佛听不见世人的哀愁。
城市中的春天往往比山野降临得更早,行人早已褪下保暖的冬衣,换上了轻便的春装,在弥散着花香的街道上来回穿梭。
正午的阳光舔舐过明镜似的玻璃幕墙,缓缓爬上赫莉穿着高跟鞋的白皙脚背。
她靠在栏杆边上,背对着大楼的窗口,明艳的面颊沉浸在逆光处的阴影之中。
她刚刚从卡徕基金会回来,听闻了徐会长对于夕然想要资助困难儿童的赞誉,她脸上附和着对长者的礼貌微笑,等到话题接近尾声,徐会长突然提起那位客人查看了相册的事情。
对这桩小事兴趣不大的赫莉,忽然间就打起了精神。
“于总监在查看相册时,具体说过什么,您还记得吗?”
“……大概就是她把安森认成了女孩,我们就着这个问题,简单说了几句……”
“安森啊……她怎么突然间对这些事感兴趣了呢……”赫莉翘着腿,端着茶杯微微啜饮一口,艳丽的红宝石眼瞳在阳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电梯门开了,见到老板的身影,轿厢内的于总监明显愕然了一瞬。
午间休息时分,她正要外出就餐,却在走廊拐角处碰上了许久未见的赫总。
大小姐看似心情不错,弯着眼睛对她发出邀请:“今天中午有空吗?一起去吃个饭吧,位置我已经定好了……”
这话并没有给予夕然拒绝的余地。
“好的。”她只能明了地点点头,按捺住内心的猜疑和忐忑,若无其事地接受这顿饭局。
“话说,我出差回来之后,好像还没怎么见过你呢……”
赫莉穿着一件半高领的黑色修身连衣裙,肩上披着宽松剪裁的西式格子外套,说话时捋了捋飘逸的长发,回眸朝于夕然微微一笑。
“最近琐事比较多……去的地方也比较多……”于夕然平静地回答,缓步跟在她身侧,一张优雅的扑克脸上并不见些许欢喜的表情。
一路上,赫莉都哼着莫名其妙的曲调,不着调的歌曲,在明媚的阳光中透出一丝怪异的冰冷,让于夕然感到微妙的恶寒。
她有些猜到了,女总裁此番邀她就餐的实际意图。
果然,赫莉在她熟悉的私房菜馆,订了一个私密性极好的包厢。等到菜品上齐之后,她不急于用餐,而是开门见山地抛出疑问,“听说你不久前去了基金会,想资助一些困难儿童来着?”
在卡徕集团之中,没有什么,能瞒过这位继承者的眼睛。
该来的总会来,徐会长迟早有天会把于夕然造访基金会的事告诉赫莉,这点她早有预料。
“嗯,突然有这个想法了,倒也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
“我什么都没问,你何必解释呢?这样着急,倒是让我感觉,你在害怕什么了……”
赫莉的眼神有些犀利,于夕然尴尬地弯了弯嘴角,一时竟没接上话。
“你想回馈社会,我可以理解,不过……突然对我的过去那么好奇,又是为什么呢?”赫莉喝了一口汤,放下汤匙,笑意悠然地看向对面的人,“或者我应该问,你在好奇我身边的人吗?”
“对不起。”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于夕然先软下态度道歉,“我让你误会的,我并没有好奇什么,只是在那里看到了很多过去的照片,想到你也很在意基金会的事情,忍不住多关心了一些……我很钦佩你,所以想着多了解你一点,或许以后也能给你帮上忙……”
赫莉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你不像是会说这种奉承话的人,不要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了,简单点说吧,你正在调查的内容,也许直接问我,可以更快得到答案。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因为我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赫莉最让人感到心慌的一点,就是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怕。
在她眼中,貌似除了生死,其他的都不叫事。
明明察觉到异样,却要挑到明面上来说的直白,也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疯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