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萍循声看过去,果然见周菱正从供销社里走出来。
她一直觉得,周菱就是头老黄牛,每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去干活的路上,很少出来闲逛。
此时突然出现在镇上,本身就已经够稀奇的了。
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
虽然隔着袋子不知道买了什么,可那么多东西,傻子都知道得花不少钱。
周萍萍感到很奇怪,她哪来这么多钱?
反观自己......
辛辛苦苦捡了两个月的废品,终于卖出去三分钱。
本来还觉得很高兴,现在跟周菱一对比,顿时觉得这点钱不香了。
她盯着对方手里的大包小包,恨不得视线能穿透袋子,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周菱向来警觉,很快就发现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微微转头精准捕捉到视线。
冷不丁地四目相对,周萍萍吓了一大跳。
这纯属条件反射。
没办法,谁让之前被踹的那一脚,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
只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现在可不是在人烟稀少的深山,周菱要是还敢动手的话,完全可以找公安把她抓走。
这么一想,周萍萍心里顿时有了底气,立即挺直腰板,神气十足地瞪回去。
“......”周菱只觉得她有病,扫了一眼后就继续往前走。
周萍萍遭到无视,心中的愤怒反而愈发强烈。
暗自咬牙切齿,心想若不是自己打不过,肯定会冲上去撕掉周菱那副高傲自大的嘴脸!
招娣见她一直盯着周菱看,好心提议道:“你堂妹买了那么多东西,可能提不动,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帮什么帮?”
周萍萍没好气,“人家力气大着呢,哪用得着我们去献殷勤。”
这夹枪带棒的语气,让招娣很无语。
经常在一起玩,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翻着白眼道:“人家不就是多买了点东西,你至于这么酸吗?”
周萍萍坚决不承认自己羡慕嫉妒恨。
梗着脖子冷嗤道:“才没有!我只是在想她家里那点钱怎么经得起这么挥霍,下个月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对此,招娣深表赞同:“是啊,要是我买这么多东西,肯定会被爹娘打得半死。”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两人看着周菱逐渐远去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羡慕,恨不得自己能够取代她的位置。
周菱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拎着东西大步向前。
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绕路去了趟公社卫生院。
尽管各个大队都有自己的卫生室,但只能解决些小病小痛,村民如果遇上难搞的大毛病,还是得来卫生院。
因为这里的药更全,设备也更多。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好几位医术精湛的专业医生坐镇,他们都是公认的医术高手。
其中一位,就是她的师父——张信忠。
今天既然来都来了,也该顺道去探望下他老人家。
只是不巧,到的时候他正在给病人把脉,周菱只好站在外面等。
卫生院是两排砖混瓦房,总共十来间屋子,分成了病房、药房和医护办公室等等。
空地里则种了两棵合欢树,既是景观也是药材。
可惜现在花期过了,不然长满粉红绒花的枝头会很好看。
周菱盯着合欢树发呆,想起自己曾经跟师父吐槽,这树的花期太短了,花期一过院子就单调得很。
以后她要多种些花花草草,这样既能在关键时候拿来治病,又能让大家四季都有花看。
当时卫生院缺人,她又跟着师父学了多年医术,原以为进卫生院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周菱沉浸在往事里,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吴丽娟发现自己撞到人后,急忙停下脚步道歉。
她刚才一心想着找张医生帮忙,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她一边蹲下身去捡掉落的笔记本,一边好奇地问道:“你是来看病的吗?怎么不进去?”
周菱垂首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吴丽娟迟迟未得到回应,心中诧异,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这一看,身躯猛地僵住。
回过神来后,她手忙脚乱地抓起笔记本,疾步冲进了办公室。
她进去后不久,周菱就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张医生,隔壁有个病人砍柴时伤到脚,一直血流不止,这要怎么办?”
安静了两秒后,才有个年迈的男声回答,“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将蓟草、侧柏叶和白茅根捣碎后,敷于患处即可快速止血。”
“哦哦哦,我一时忙忘了。”
“......”
周菱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外偷听,单脚站累了就换个姿势。
吴丽娟是下乡知青,和顾文昌他们同一批来的。
当初卫生院招人时,谁都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毫无经验的吴丽娟成功入选。
周菱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为了逃避农活,与知青办主任的傻侄子走到了一起,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突然被关系户抢走名额,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
可对知晓未来的周菱来说,现在看见她更多的是唏嘘。
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按照规定,下乡知青一旦在农村结婚,就再也无法返城。
想往外走的话,只剩下高考一条路。
可在1977年高考恢复后,吴丽娟的婆家一直竭力阻止她参加高考,甚至把她锁在房间里不让出门。
吴丽娟为此哭过闹过反抗过,但都无济于事。
后来随着孩子相继降生,自己年岁渐长,她也再无精力折腾,只得认命。
就这样,吴丽娟一生都未能离开,被永远困在了这乡镇之中。
不过唏嘘归唏嘘,周菱并没有打算提醒她。
毕竟路都是自己选的,怪不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