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庸城下起了小雨。
这场雨来得突兀,让路上的行人们措手不及。纷纷加快了脚步匆忙地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在焦急的人群中,一个男人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也没打伞,毫不在意自己被雨淋得湿湿哒哒。
好在,在雨下得更大之前,男人终于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家中。
院里的狗今天不知怎么没有一见到他就饿得叫唤,反而是有点儿蔫蔫地趴在地上不动弹。
他也不以为意,顺手就把手里带着的饭菜给它丢了过去,再慢腾腾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角落的阴影处,飘过了一抹红色的衣角。
男人洗漱完后,一股脑儿地栽倒在自己床上。他愣愣的盯了一会儿房顶,突然间笑出了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后面都有点癫狂。摇曳不定的烛火照在他身上,在墙壁上投射出一个扭曲的影子,就仿若是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窗外风雨声混杂。偶尔有一阵风吹过,带着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男人慢慢止住了笑。大概是今夜的风有点冷,他感觉到阵阵寒意从单薄破旧的被子外透了进来。
他打了个喷嚏,抖了抖身体后从枕边摸出了一张绣着花的帕子。
男人把帕子捂在自己脸上,痴迷的嗅闻,“娘子为我绣的手帕好香啊。”
烛火被风吹灭,他慢慢地睡去。
夜半,窗户突然被一阵风给猛地吹开,惊醒了床上的男人。
他做了噩梦,一头的冷汗,盖在脸上的帕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男人坐起身来,动作却突然僵住。耳边回荡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一卡一卡的转过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桌子边坐着的一个红色身影。
那道身影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男人手忙脚乱地向后爬去,直到后脑撞上了墙才停了下来,惊慌的大叫:“什、什么人在,在这里装神弄鬼?!”
一声轻笑传来,红衣身影动了动,声音就像风一样空荡,“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吗?相、公。”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男人的表情骤然凝固,眼珠僵硬地在那背影上骨碌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头发间的一根银簪子上。
“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他崩溃的大叫,胡乱间伸手就疯狂地把床上的东西通通给丢了出去。
但那红衣身影飘忽不定,砸过去的东西仿佛都穿过了她的身体。眨眼间就飘到了男人的床边。
转过身来,一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男人眼前——
“为什么要杀了我?”
“啊!!”男人疯狂地蹬着腿。
恍惚间好像又看到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自己,于是在那之后他用刀把那对眼睛给捅烂了。
但现在,面对一个鬼魂,刀剑对它还有用吗?
“你别过来!别过来!都是你的错!谁让你明明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却还对着别的男人笑!”
女鬼闻言停下了动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突然伸手揪起了他的头发,狠狠地往墙上一砸!
男人被撞了个头破血流,但他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你!你不是鬼!”
片刻后,房里重新点起了烛火,数道人影走了进去。
谢燕接过褚陵的手帕擦干净了脸,恢复了原本的声音,“他承认了。”
抱月楼的伙夫湿着一条裤子愣愣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鱼贯而入的众人,不可置信道:“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自己做得很聪明吗?”
宁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以为自己能把凶手的罪名给嫁祸出去,实则却漏洞百出。”
“我们不仅在洛香君家的菜园子里发现了你一深一浅的脚印。而且只要稍微向洛香君亲近之人问一下话,就能知道你一直在背地里缠着她不放。”
说到最后的这句话时,不知道为什么,那伙夫一下子就炸了。
“我没有缠着她!是她先一直在对我示好的!”
闻言,众人顿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这个形容邋遢的男人。
伙夫更加抓狂了,“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是想说我不配吗?!”
众人:……不然呢?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
“是她第一次见到我就对我笑;我摔倒了还会跑过来扶我,还送手帕给我擦脸;甚至有时候还把她赚到的钱分给我。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伙夫的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所以我接受了她的好意。虽然她有点拈花惹草的,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和她在一起了。以前她住得远的时候,我还担心她,怕她走夜路不安全还会送她回家。结果她为了不让我担心就搬到了这附近,还离我更近了……”
看着伙夫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和洛香君的“爱情”故事,在场的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已经不正常了。
“闭嘴!”
褚陵揉了揉额角,捏碎桌上的一个茶杯,弹指将碎片飞过伙夫的嘴边,在他的嘴角至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伙夫吓了一大跳,害怕的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把你如何杀害洛香君的过程如实交代,再敢说多余的话就拔掉你的舌头。”
旁边的官差立马展开卷轴进行记录。
伙夫喏喏地点头,不敢再胡诌乱扯。
于是这整件事情的经过便被还原了出来。
从很早以前,这伙夫就一直对洛香君死缠烂打,但是在被一次次的拒绝后渐渐恼羞成怒,便决定趁夜去对她实施暴行。
在行凶途中甚至他就已经想好了可以把这件事嫁祸给那个最近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凶徒。
先时花然之死被传得沸沸扬扬。所以他以为花然是被掐死的,便也动手掐住了洛香君的脖子。
但在这期间又看到洛香君满怀怨恨的眼神,心下害怕,便一时暴起用刀在她的脸上乱捅一气。
伙夫干完这些事情后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他来不及收拾便决定先把尸体带走丢弃在花楼里,等之后再回来收拾干净。
却没想到他实在太蠢。虽然一开始宁良也曾因乱葬岗的事情先下了定论,但冷静下来观察后便发现了一堆破绽。
亏他还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回到家后还沾沾自喜呢。
宁良看着案件的记录,觉得有点疑惑,“据凶手所说,在洛香君家门口时有一瞬脱手了,那姑娘本来是可以逃跑的,但是为什么又回来了?”
谢燕垂了垂眸,用脚碾了碾地下的一条舌头,淡淡道:“可能是因为,家里还有人在吧。”
宁良闻言,默默地静立片刻后,沉重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