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天,他们一直在图书馆内筛选目标,东西倒是越堆越多,但是身份卡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咪咪的伤已经好全了,但它没有像以往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几天一直在图书馆这一片区域活动,困了就在广场上躺着晒太阳打盹儿。
一边是忙忙碌碌寻宝藏,一边是小猫悠闲自在的生活,乱搭的画风中又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和谐。
顾谨跟陆慎抱着一摞感应过古书出来,前者在它面前蹲下,调笑着揉了揉咪咪脑袋:“尽职尽责的猫护卫,继续帮我们看着东西?”
“嗯,你们继续忙吧,不用管我的。”咪咪慵懒地晃了晃尾巴,“不过中午我想吃你做的熟食罐头。”
“好,我知道了。”顾谨笑了笑,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才起身。
陆慎被他牵着往回走,看着滚在门边的几个干草做的小球,那是咪咪的玩具之一,又想到这几天的生活,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暗暗捏了捏他的手掌:“顾大警官已经进化成一个合格的铲屎官了,一日三餐都亲自做亲自喂的,比对我还上心。”
“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呢?”顾谨微微侧头,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眼神里满是揶揄,故意凑近陆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怎么,连只猫的醋都吃?以后家里真养猫了那可怎么办啊?”
陆慎只觉得有些耳热,轻咳一声别过头去:“谁吃醋了,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话虽如此,可他握着顾谨的手却不自觉收紧了几分,那点小小的“不满”昭然若揭。
这副傲娇的模样,简直跟猫一模一样,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嗯,你没吃醋。”顾谨笑意更甚,他扳过陆慎的肩膀,与之对视的那一刻,便微微俯下身在他唇上落下安抚的一吻,“只不过是我突然想亲你。”
“还在外面呢……”陆慎这下是彻底脸红了,抬手轻推了推顾谨的胸膛,可那点力道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欲拒还迎的羞涩,“万一被他们看见……”
顾谨却仿若未闻,他微微直起身,拇指轻轻摩挲着陆慎泛红的耳垂,眼中的笑意与深情交织:“那剩下的留到今天晚上。”说罢,他牵起陆慎的手,十指紧扣,“走吧,继续忙。”
陆慎任由他拉着,心尖上还留着那蜻蜓点水般一吻的余韵,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
只不过,当时的顾谨和陆慎都没想到,方才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这样乖巧可爱、毛发漂亮顺滑的咪咪,也是他们二人在这个世界内最后一次接吻。
正当他们还在奋力寻找线索的时候,图书馆一侧的墙壁突然轰然倒塌,几根粗壮异常的的暗绿色藤蔓破土而出,瞬间把地板击穿了几个大洞,连他们所在的主馆区域也在所难逃。
“不好,快进去!”林暖指了指地下室的门,那里原本是个杂物间,也是神秘空间的入口。随后她又朝在外面的咪咪高喊道:“咪咪!快进来!”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外面藤蔓疯狂舞动的呼啸声,咪咪已经不见了踪影。林暖心急如焚,当即想出门看看情况,却被陆慎一把拉进地下室。他们刚一踏入,身后便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整个图书馆似乎都在被那诡异的藤蔓无情吞噬。
-
许多特别不好的回忆突然在林暖的脑海中翻涌而出,她知道被那些藤蔓抓住的下场。
藤蔓会抓住那些来不及逃命的逆流者,在他们的四肢和脖颈处都缠上粗壮的绿藤,慢慢收紧,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拉扯。在五马分尸的一瞬间,还会钻出一根锐刺一样的藤蔓,瞬间把他们的心脏刺穿,彻底断绝他们生还的可能。
与这些残酷画面一起出现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关于咪咪的画面。它其实已经死了,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幽界能量的具体体现,这和林寒林暖他们能在这生活如此长的时间一样。
它是灵体,即便是击穿它的心脏也不会彻底死亡,但是会很痛很痛。随后,慢慢的,灵体会逐渐消散,咪咪会跟睡着一样,然后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又会重新聚集起来,重新变成一只大橘猫,乖顺躺在森林中的某一片空旷草地。
只要骨头还在,这一过程就能够顺利进行,哪怕是骨头断裂,甚至缺几块骨头都不要紧。但是,这次的藤蔓来势汹汹,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毁灭气息,像是来自地狱的触手,所到之处,书架被掀翻,书籍化为齑粉,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这间图书馆从未遭受过如此重大的浩劫,那些藤蔓,不,应该说是那只树妖,笃定了要把此处夷为平地,只为绞杀那两名该死的逆流者。
片刻间,那些藤蔓已经钻进了地下室,破旧的木门早已支撑不住被“碎尸万段”,林寒见三人逃进异度空间的瞬间便关闭了入口,但也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毕竟这个空间再怎么异度都是在幽界的地盘内,而幽能所赋予他们的能量让他们去哪都宛若无人之境,根本不存在丝毫阻碍。他们逃不掉的。
-
“不——!!!”林暖突然崩溃瘫倒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当时她没有能力救自己的家人,先前她没有能力救下那些无辜的逆流者,现在也没有能力拯救一只猫。
她跟哥哥一直住在这,美其名曰是这片森林的守护者,可他们没有一件事做得成功,就连本职工作守护古籍他们现在都没做到。
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死了的生物鬼也是,他们的确不会被幽界的怪物杀死,但依旧有害怕的本能。在极度恐惧面前,先前那点退敌能力压根派不上用场。
林寒见状,心中一阵刺痛,他几步跨到妹妹身边,蹲下身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小暖,这不怪你……”可林暖只是哭得更凶,泪水浸湿了林寒的衣衫,她的身体颤抖着,像是要把这些年积压的无助与绝望一股脑儿宣泄出来。
电光火石间,那些暴怒的藤蔓以一种极度刁钻又扭曲的方式钻进这个异度空间,像是突然爆发的虫潮一样一拥而进,瞬间将没有边界的虚拟空间填满大半。
林寒一把抱起林暖往旁边躲闪,但以藤蔓的密集程度,他们还是被击溃变成灵体飘在空中,变成了幽灵的状态。藤蔓伤不到他们,他们也因此不能对藤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顾谨跟陆慎早已被迫分开,各自被挤在粗壮藤蔓的间隙中,呼唤彼此的声音被藤蔓疯狂舞动的呼啸声掩盖。
“顾谨!顾谨!”
“陆慎!你们在哪!”
林寒跟林暖在空中不停呼唤他们的名字,穿过由一根根粗壮的绿色藤蔓组成的墙壁中,试图寻找着他们二人的身影。可是这些藤蔓来时太过凶猛,他们俩不知道被冲到哪个角落了,兄妹俩能穿墙遁地,但没有透视眼,一时半会儿根本难以定位。
-
除了跟林寒聊天的那个早上,他卸下了除通讯器以外的装备外,从进到这个副本那一刻天开始,两人的通讯器、手机、武器和身份卡就没离开过身边。当然今天也一样。
只是现在,顾谨的四肢和脖颈都被藤蔓缠绕着,挣脱不开也扯不断,即便是有武器也没用。更何况那藤蔓好像是什么吸血鬼一般,他身上的伤口只不过刚结痂,挣扎间肯定又有不少因此撕裂开来,冒出的血珠据滴成股,滴落在藤蔓表面,然后瞬间被吸收的同时,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藤蔓也加大了缠绕挤压的力道
他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感觉到身体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离,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只能拼尽全力呼喊着陆慎的名字:“陆慎……陆慎!”
-
另一边,陆慎的情况比他更加糟糕,他不仅被藤蔓层层捆绑,其中有好几根尖锐的藤蔓甚至刺进了他的皮肉,肩膀、手臂、大腿甚至已经被藤蔓击穿,像钉在十字架上的囚徒,鲜血汩汩涌出,瞬间将他的衣衫染得通红。
他的每一次挣扎,都像是在撕裂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听见了顾谨的呼唤,听见了林寒林暖的呼唤,但是他回应不了,他现在已经疼到连张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手腕上的金银镯没有一丝光亮,死气沉沉地耷拉在他手臂上,而那根手绳还在,只是上面缀着的宝石早已脱落,只剩下孤零零几根线缠在镯子上。
前几次的银镯的金光不过是偶然,他从来都不是小福星,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心想事成。他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便是遇见了顾谨,叠加在自己的所有好运都是顾谨带来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还,只希望顾谨能活下去……
身上真的太痛了,痛得他开始分不清他自己是谁,现在在哪里,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黑暗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点点将他吞噬。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与顾谨相识以来的种种片段,很美好,很开心,却又在转瞬即逝间化作白茫茫的一片。
就好像他从来没到过幽界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副本。他从来都没遇见过顾谨这个人,没有跟他并肩作战,最后也没有跟他在一起。
爸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陆宁,这些家人在他的生活中已经彻底消失,没有再见一面的契机,没有偷来的七日重逢时光。他没有带顾谨见过父母家人,家人也没有对他们献上最真诚的祝福和婚镯。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在幽界内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受过的伤……那些哭过、笑过的画面,全都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
走马灯的最后,闪现在他眼前的画面,除了他自己以外什么都没有。他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要往何处去?
真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所以,他是已经死了吗?要不然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仿佛听到了是谁在哭,想努力睁开眼睛看看,可始终只看到一片黑暗,黑得一丝光影都捕捉不到。
真好啊,他不仅死了,而且还瞎了。这样狼狈地下去的话,小宝看到会不高兴的吧?她曾经总是夸耀说,哥哥的眼睛最好看了。
可惜呀,这么漂亮的眼睛,再也看不到美丽的世界了。
-
异度空间内,藤蔓们似乎正为自己的再一次成功绞杀而沾沾自喜,它们把几乎没了气息的陆慎扔到一边,吸饱了人血的藤蔓也松开了缠绕在顾谨身上的力道,没有再对此处进行更深一步的摧残。
树妖并不是突然善心大发,它只是单纯地吃饱了、满足了,已经吃不下了而已。毕竟人血大补,吃一顿能顶很久。
那些藤蔓察觉到这里已经没有能让他们寻找的乐子,也无心在此逗留,争先恐后地退出这片早已变成废墟的异度空间。
林寒林暖终于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被藤蔓甩在角落、现在已经昏死过去的陆慎。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洞,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和身体,浸透了他身上的玉质护身符,也浸透了保佑他一路走来的镯子和手绳。
他像个沾满血被人遗弃的布娃娃一样,胸膛没有一丝起伏,整个人毫无生气。
另一边的顾谨已经失血过多,虽还有微弱的鼻息,但身体软绵绵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站起身走到陆慎身边把他抱在怀里。
他们陷入了多难的境地。如果林寒林暖是正常状态,他们还能死马当活马医一下,不管用什么药先把命吊住再说,可他们现在也只能飘在空中,碰不到顾陆二人的身体,喊话他们也听不见,就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异度空间内又闯进一个巨大的黑影,定睛一看居然是从刚才就一直不见踪影的咪咪!它不知经历了怎样一场鏖战,身上漂亮的毛发已经不复存在,四肢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支撑着庞大的身躯,耳朵只剩一只,蓬松的长尾巴也消失了大半截,身上同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洞。
即便是这样,它还强撑着要回来。它看见了飘在空中焦急但又无能为力的林寒林暖兄妹,看到了摊在地上的、它在幽界内交到的两个最好的人类朋友。刚才与藤蔓战斗了那么久的它,忍了那么久剧痛的它,在此时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悠长的、哀痛的悲鸣。
它忍着剧痛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把陆慎翻过身来,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用脑袋不停地蹭着他。见他不理自己,它又撑着身子一步步挪到顾谨身边,用同样的方法去蹭他,可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他们都没能睁开眼睛,抬手摸一摸自己,然后跟自己开玩笑。
咪咪慢慢地把两人拖到一起,又轻轻叼起他们的手互相交叠,就像他们躺在自己身上安睡那样,它也蜷起身子把二人护在自己已经秃了一大块毛发的肚皮上,用自己仅剩的体温温暖二人逐渐冰冷的身体。
可恶的两脚兽快点起来啊,说好的要给自己做熟食罐罐呢?两脚兽不可以欺骗可爱猫猫的,要不然猫猫会记仇的,可记仇了!
想着想着,它眼眶噙着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落在顾谨和陆慎身上,混合着身上止不住的血,很是滚烫,却仍旧唤不醒他们。
咪咪自己也好累了,哭着哭着就没什么力气了,只能乖乖趴在他们身上,用自己仅剩的一点体温去温暖着彼此。
恍惚间它好像睡着了,又好像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阵白光。那白光一点都不刺眼,反而像是大灾难中托举起幸存者的许多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托起,随后将它送进光路,跟它一起被送进光内的还有顾谨和陆慎二人。
两人一猫都在光的笼罩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