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曼晴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视线缓缓回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男人不以为意地抖着腿,身子微微朝后靠着,再次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漫不经心地说道:“顾小姐,说实话,你是不是……”
顾曼晴抬眸:“?”
男人笑了笑,轻声咳嗽道:“我知道,女人嘛,过了三十岁总是着急找个男的就把自己嫁了,但我想,我们还是先保持‘交往’的状态比较好。”
顾曼晴的手顿了顿,最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张……先生,请问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很想把自己嫁了?”
男人端了端身子,颇为自信地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看,咱们约的是七点,你七点就到了,可见你还是很心急的。我这个人,慢热,虽然……”
“等一下。”顾曼晴打断了他的,抬手看了眼时间,“张先生,所以你七点已经到了,却特别挑了七点半赴约?我和你不过谈了五分钟的话,你已经觉得我非你不可?”
男人皱着眉,保持一贯的姿势:“我这是考验你的耐心……”
顾曼晴起身,将靠内座位上的大衣取过,随后道:“张先生,我想‘准时’是一个人基本的礼仪。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迈着步子要走。
但随后她又退了一步,回到自己面前。
“你的照片拍的……很好,下次别拍了。对了,单已经买了,你请自便。”
男人的脸色一下暗了,还要说什么话但已经没有机会了,那个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外头刚下过雪,微冷。
顾曼晴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麻利地脱下脚上的高跟鞋,从包里掏出了一双帆布鞋换上。手机同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提醒后,她才松了口气。
“曼曼,你怎么还不来?都几点了,好歹是庆祝你的三十岁生日,赶紧的!”
电话里,好友陈映书的声音传来,顾曼晴这才缓过神。
对哦,今天,是自己三十岁的生日了。
“在等车,就到。”
都说,三十岁是女人的分水岭。
这句话,顾曼晴并不完全认同。
三十岁的她,似乎依然不想随着世俗的洪流逐波。
三十岁的她,五年的相亲经历,但依旧孑然一身。
顾曼晴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在相亲中失败。
的确,她虽不是众人眼中对美女的标准。但那淡然间透着的清丽感,恰如盛开在江南水乡的白牡丹。
她的家庭虽谈不上富贵,但也算得上小康之家。上的是重点大学,毕业后在一线城市待了两年。
不过后来家里出了点事,便回来上班了。几年下来,不能说位居高职,倒也混得不错。
顾曼晴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稳定的工资、稳定的假期。加上她本人对工作勤勤恳恳,对生活是该吃吃、该喝喝,闲暇时光参加兴趣班、旅个游。
可以说,一切都好。
当然,除了一件事。
那就是——相亲。
顾曼晴自二十五岁起,成婚就被列为了家里的头一件大事。
起初,她还能以年纪小作为借口。
到了二十八岁,家里的相亲安排一个接一个。但凡休假回家,行程里必然会有相亲,少则一个,多则三个。
她并不排斥相亲,但也不妨碍不喜欢相亲。
大概是因为,她遇到的相亲对象们,似乎都——“不太正常”。
但或许,在他们的眼里,她也是个不太正常的人。
顾曼晴看着窗外,外头似乎又飘起了雪。
车子在行驶,路过公交站的时候,有学生模样的情侣相依偎着。
路灯下,男孩贴心地给女孩裹围巾。
他们对视微笑,眼神里满是爱意。
这或许,就是爱情的模样。
一个女人,如果三十岁都没有谈过恋爱,算正常吗?
顾曼晴想,也并非……不正常吧?
“女人三十岁以后,就不要选择爱情了。三十岁之前,你觉得自己手握大把青春,可以随意挥霍,可以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等待属于你的爱情童话。但是三十岁以后,爱情它真的就变成了一个童话……”
车载收音机里,男主播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扯淡。
顾曼晴微微皱了皱眉,回复了几条消息。有工作上的,也有生活中的。
比如,她又收到了一条来自大学同学的结婚邀请函。
年刚过,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随着“恭喜”两个字发出去,车也到达目的地。
“曼曼,到了吗?”
“到门口了。”
顾曼晴一边回着话,一边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就看到了冲自己招手的陈映书。
陈映书是她高中同学,也是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同样未婚的。
不过,和自己不同,陈映书的未婚原因在于并不想被婚姻套牢。
用她的话来说,享受恋爱,拒绝婚姻。
“你再不来,我都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要把这蛋糕给吃了。”
顾曼晴脱了外套,看着满桌子的好菜,不由投去感激的目光:“没有你我可怎么活,不然你娶了我吧?”
陈映书笑得欢,凑上前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愿意娶,你可别不嫁。”
顾曼晴嗔笑,退下阵来:“别别别,你男朋友听到这话,还不把我给灭了。”
“他敢,你可是我‘老婆’,其他人都排一边去。”
顾曼晴眨着眼,“柔弱”地看着她:“我好像被感动了。”
“生日快乐,老婆~”
一杯红酒下肚,身体也跟着暖和不少,两人的话题也聊开。
“不是,阿姨这边都给你安排的什么人啊……”陈映书不由捧腹大笑,“这年头,果然还是普信男多,也就你态度还这么好,要是我,当场就得掀桌子!”
顾曼晴无奈地叹了口气:“隔壁张阿姨介绍的,总不能太难看,就这我都能预想到回去要被念叨死了。”
陈映书两手一摊:“谈恋爱很累的!”
顾曼晴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幽幽地说道:“那是你,谁家好人既要男朋友黏人,但一旦太黏人就又要分手……”
在她的记忆里,陈映书似乎的确一直都在无缝衔接。
“所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顾曼晴最后总结了一句。
彼时陈映书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跳跃,眼底的惊讶与惊喜之情瞬间流露。
“曼曼!快看!”
顾曼晴接过她的手机,好奇地看去。
手机屏幕上,一个男人的身姿挺拔,一身西装革履,曲起的手肘上随意地挂着一件灰色呢大衣。显然是偷拍的照片,昏黄灯光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他那么站着,就足以吸引人的目光。
这个人,她认识。
沈聿修——他的名字。
“没想到啊,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在桐城看到沈聿修,当年不是都说他和蒋妙仪这对金童玉女出国深造,这样一看,他还真有几分留洋归国大少爷的气质。”
顾曼晴的目光落在那模糊的照片上,好像即便如此,时隔这么多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沈聿修,藏在她心底多年的名字。
那曾是三年盛夏时光里她妄想独占的绿荫,也是无人知晓的深夜里的辗转反侧,更是望而生怯难以诉说的秘密。
谁也不知道,沈聿修是她顾曼晴有始无终的暗恋。
三十岁,好像挺好的。
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