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即将升到头顶时,连叔唤醒正在吐纳修炼的章德穹:“小兄弟,金光岛到了。”
章德穹睁开双眼,起身看向眼前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鸟屿,微微一笑:“连叔,辛苦了!”
船在距岛百余米处抛锚,以防船只搁浅。
“去吧。从海浪击岸之处起,十步以内是安全的。若再往里,便只需保证心如止水方可。千万不要往下看,这样最容易感到恐慌,从而心乱,站得越高,死得越惨。”
“多谢连叔。”
章德穹行过一礼,便渡过浅滩,走向海岸线。
到了海岸线,章德穹想了想,连走十步将行囊与苍冥解下,放在原地观察片刻,确保不会被海浪溅到后,试着向前迈出一步。
果然,身体变轻,虽有脚踏实地之感,却已离地一尺。
试着转身回返,章德穹安然回到放物之处。
想了想,章德穹拿出八枚银币,在物品处布下小八卦阵,以防海浪将之冲走或打湿。
尔后,平定心境,向岛中缓步走去。
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地面尖锐而细碎的怪石滩,便不再管其它,缓步前行,如同脚踏云梯,一步一上升,一步一轻盈。
百步之后,章德穹面色微变,因为他感到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封印大阵,修为尽失,无法感觉到丹田中的元力。
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章德穹想转身回到岸边思索片刻之时,却愕然发现身体无法控制了,只能决定是前进还是原地停下。
情况有些不对啊,怎么和连叔说的大有不同?
章德穹心中微乱,止步不前,明显觉得身体正在加重。
不行!心如止水……
斩除疑念,章德穹的身体重复轻灵,止住了颓势。
然而,正当章德穹又迈了十余步后,后方传来了连叔的笑声。
不好!
章德穹虽无法转身,但能扭头向回看。
只见岸边,连叔不知何时已下了船,走到了他的小八卦阵旁。
连叔微笑看着他:“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修者,这倒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章德穹想开口询问,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只得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眯着眼睛看连叔。
连叔开口道:“看在你之将死的份上,我便告诉你一切吧。”
“你要找的,的确是金光岛;我说的一切也都没错。但我没说,当你走出第一百步时,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并且再无法回返。等待你的,只有漫漫长路,或是到达未知的终点,或是死。”
连叔看着小八卦阵:“你很谨慎,但可惜,你不知道游戏规则。一旦有人踏出第一百步,这座岛上的一切元力将尽数剥离、消失,海上将会有猛浪与狂风袭来,只有这座岛是安全的,准确说,是海岸线往上十步是安全的。此间,岛上之人不可出岛,否则会有强大的海兽吃掉他们,直到进入百步外之人死亡,一切方可恢复如常。”
连叔从地上捡起八枚银币,银币已然黯淡,似是被什么所封禁。
连叔又看向那个行囊与苍冥。
“这一切,都是我的了!而你,必死无疑!”
章德穹的脑中,嗡地一声,险些就此昏过去。
暴怒与焦急涌上心头,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
行囊中,有一件对于整个章家、甚至整个修行界都无比重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
三本《易经》之中的第一本——《连山易》!
早知会如此,哪怕不要这场造化,也要保全《连山易》!
是我的错,我辜负了师祖的期望,断送了章家的未来……
心乱如麻,身体迅速下降,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下坠去。
一丝得意的笑容攀上连叔的脸颊。
感受着耳边呼啸的疾风,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强烈失重,章德穹心生绝望。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我不甘心……
章德穹闭上双眼,屏息,去念。
无欲、无求、无嗔、无我……
双脚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但也只使章德穹微微皱眉。
颓势已尽。
没有关系,只要我不死,那个家伙便出不了岛。而《连山易》也不会失。
只要我不死,他也出不去……那我为何心乱神迷?活下去便好。
劝慰着自己,章德穹的身体重归轻灵,向上空飞去。
可以说,刚刚那一刻,是章德穹目前为止,除了幻境以外,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升到原来的高度,章德穹淡然看了一眼双脚。那时,自己的双脚已狠狠撞上了几处较高的奇石,脚掌微微变形,甚至脚底还有两处不小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从高空滴落,落至怪石滩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色血花。
在这个高度,能看清,就在下方,有足足千余具骸骨,还有更多白骨在更远之处。
还好,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挺住了这一劫。
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连叔后,章德穹不再回头,不闻不问,向前走去——即使脚掌疼痛欲裂。
连叔脸上的笑容已完全僵住了。
“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内心为何会有如此之强的执念与求生欲?怎么会同百岁老人一般宠辱不惊?”
咬了咬牙,连叔的脸上生出一丝狰狞:“不过,那又有何用?!前方还有……嘿嘿……无论如何,你必死无疑!”
独行,无疑意味着孤独。
向前走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自己一人。
孤单、空寂,涌上心头。
念家、悲己之情油然而生。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这么碌碌下去究竟有无必要?为什么不顺从一切,让自己的未来更加安稳?
左右逢源,何尝不是生存之道?
多少人左右逢源,到最后成为了成功之士?
春秋战国之际,多少纵横家凭借左右逢源得以成圣?
顺从这一切吧……
章德穹在天空中,目光茫然。在逐渐迷失自我中,在空中的高度也在缓缓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