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第二次进宫,是三日后,她将祥云带在身边。
管事太监在前头领路,林老太向他询问陛下的病情。
“哎,昨儿个只醒了一回,没一炷香功夫又昏过去,”管事太监叹了口气,“今日鹤眉神医进了宫,给陛下扎针后倒是醒了两回,可还是治标不治本啊。”
“找到下药之人了吗?”祥云问。
祥云两次册封都是管事太监去宣的旨,对她十分敬重:“抓到了,是御茶司的一个小太监,当场承认罪名,还没送去典狱司,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调查关系网时发现,这个小太监人际关系十分简单,家中全部死光了,在宫中也没有什么知心好友。
简直是独来独往的透明人。
追溯没多久,便断了线索。
祖孙二人随着管事太监去了庆武帝在的宫殿。
林老太一路上发现,宫中巡逻的侍卫比她上一次进宫多了两倍不止。
官家的病情应该已经到了相当要命的地步,时局动荡一触即发,她脚步不由得沉重起来。
宫殿内比屋外温度高了不少,显得有些闷,听说是鹤眉神医要求的。
庆武帝闭着双眸安静躺在明黄软榻上,对殿中多了几个人毫无察觉,呼吸缓而长,乍一看以为睡得很安详,仔细瞧便能发现脸色发白,嘴唇发紫,都是中毒颇深的征兆。
整个人对比宫宴那次,消瘦一大圈,官家身姿本就修长,这一瘦下来,显得眼窝凹陷,更让人觉得病重。
鹤眉神医看到林老太和祥云到来,松了口气,简单寒暄后,针对官家的病症商议起来。
头一个要抓的就是病源,毒到底从何而来。
鹤眉神医让管事太监将调查到的结果呈上来:“前两日抓到在官家茶水中下毒的小太监,当时他正在往茶水里加夹竹桃花粉。”
“夹竹桃花粉有毒,长期服用会给人造成四肢瘫软无力,精神疲惫倦思忧虑之态,毒性严重后就会跟官家一样昏迷不醒。”祥云道。
鹤眉神医不仅见识过老太太的医术,更是在军营中听到韩侯爷对祥云的夸赞,今日一见才发现原来的小豆丁,不知何时长成精通医术的大孩子了。
“没错!御医一开始便是按照解夹竹桃的法子给官家治病的,谁知道非但没好转,反倒加重病情。”
祥云抿抿唇。
林老太也察觉到不对劲:“难道是暗度陈仓,小太监是背后下毒人用来混搅视听的?”
为的是掩盖官家真正中毒原因。
难怪那些御医吓得险些心胆俱裂,缓解不了天子的病症,至少不能伤上加伤,他们这跟弑君有何差别。
所以在小殿下提出招来民间御医时,他们非但没觉得专业受到质疑,反倒十分迫切和安心。
鹤眉神医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老朽医术有限,只能暂时缓解毒性,稳住官家的病情,至于找到解毒法子,就得靠大伙儿**协力了!”
“诶!”林老太将孙女带到庆武帝身旁,给他号了脉。
头一次在孙女脸上见到纠结的神色,以往她看诊的病人,从未有过这种神情。
难道官家,真的不行了吗?
“他这几日应该还在中毒。”祥云缓缓吐出几个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是林老太和鹤眉神医震惊,连主管太监都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忙摇头:“不可能的,下毒人已经抓到了……”
想想又觉得没有说服力,谁能保证那人不是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
祥云将殿内每个角落仔细检查一遍,熏香、炭火、连砚台研磨成的墨汁也没有放过。
“没有问题。”她说。
不应该,肯定是哪里被她遗忘了。
庆武帝的脉象跟三日前林老太说的不一样,若鹤眉神医真的压制住毒性,他的身体不会每况愈下这般厉害。
除非,毒源还在源源不断往他体内输送。
“官家近几日都吃了什么?”祥云又问。
“吃喝都是我亲自准备的。”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祥云身后,是端着食盒进殿的赵怀澈。
多日不见,原本俊朗的少年郎也清瘦不少,眼底青黑无声诉说着连日来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担忧。
赵怀澈在林家住过一段日子,下厨房的手艺虽不精却也拿得出手。
给庆武帝准备的是些好消化的粥和小菜。
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怀澈对父亲受人迫害中毒一事焦心不已:“阿宝,你是怀疑下毒人还在通过某种手段继续迫害我父皇吗?”
祥云沉吟片刻:“从脉象看,确实如此,但我还没找到证据。”
话音刚落,窗外吹来一阵冷风,顺着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飘进来,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花香。
虽然已经开春,因为病重的庆武帝怕冷,屋里还烧着炭火,窗户没有完全关紧。
祥云朝香气方向看去:“好香,宫殿隔壁是花园吗?”
管事公公忙点头:“是的,老太后住在宫中时特别爱花,从前的宫殿里种了不少名贵品种,此处面积虽不是最大,花种却是最多的,一年四季花香不断。
官家先前很喜欢在窗柩旁批奏折,兴趣好时,还会去园中品茶赏花。”
祥云想起宫宴那次,因为几株月季跟魏婠婠开撕,不由得联想起一个人。
***殿下。
皇家真是有不少爱花之人呢。
祥云淡淡道:“带我去看看。”
管事太监看了眼榻上的庆武帝,又忘了眼小殿下,见对方点头。
“郡主跟老奴来。”
一墙之隔的花园中,繁花似锦,热闹非凡,一眼看去姹紫嫣红,无不预示着春天的来临。
这里显然是比较私密的一处花园,种植的花卉比先前她见到的御花园品种更齐全,只是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一个八角亭,供人休息。
魏家。
托人找到解药中几位重要药材的魏婠婠,终于打算起身进宫。
药材里其他药材都好找,只一味白猿猴的尿液费了些功夫。
白猿猴子生长在极寒之地,数量稀少不说,还难抓获,为了手中一小瓶药引,她足足花了一百两银子。
至于为何要用白猿猴的尿,而不是黑猴、白熊甚至其他动物,魏婠婠只隐约记得前一世就诊的外邦大夫说,因为官家中的毒不是饮食摄入体内,而是通过嗅觉悄无声息钻进人五脏六腑。
而罪魁祸首,便是庆武帝宫殿一墙之隔的某种花卉,至于具体模样她并不知情。
魏婠婠找上谢棠,表明想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