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东宫这么久,再蠢也能察觉出宫里皇帝和皇后对她的态度。
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怪不得,怪不得传闻里他那么暴虐,却不似在她面前时的温吞。
这东宫,荒凉至极,只有她住的这间屋子,匆忙收拾出来,渐渐添置了许多突兀的名贵物件。
他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这么用心地在照顾她。
这样好的一个人,却没有人珍视他。
这皇家,当真是凉薄。
“是我不好,月儿莫哭了。”踌躇了半天,赫连鸷实在是不忍她一直哭下去,才抬脚挪进了屋子,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地开口。
“是是是,你快走吧。你在这只会惹月儿心烦,还怎么养好身体?”赫连晴空知道他舍不得,可再舍不得也得走了,留在这越久,只会越惹月儿难过。
赫连鸷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沉默一瞬,深深看了一眼温洛月之后,迅速转身离开。
“你等等!”温洛月带着哭腔开口,双眼早已红肿。
赫连鸷闻言,立即停下脚步,身影在不远处堪堪顿住。
“你,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哎!你别动了。”
赫连晴空跟在温洛月身侧,看着她拖着病躯东翻西找得辛苦,也想帮忙。
“找到了。”温洛月把那编了一半的红绳抱着,紧紧贴着心口,“你等我一盏茶的功夫就好。”
赫连鸷没敢回头看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低声“嗯”了一下。
赫连晴空不解地看着她跟抱着什么宝贝似的,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回到了桌边。
一回去坐好,温洛月就开始一边理清楚红线,一边手指翻飞着编着红绳。
这是她娘亲从她外祖母那里学的,她现在唯一能编出来的平安符了。
编好之后,温洛月又从脖子上解下拴着的符,将其和平安符紧紧系在一起。
“这是娘亲在我出生之后,特意去庙里求得,我一直带在手上,可灵了。”温洛月手里拿着符,缓缓起身,朝着赫连鸷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赫连晴空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随时准备接住她。
“这个,你放好了,”温洛月走到赫连鸷的面前,不敢抬头看他,低着脑袋,垫脚把平安符挂在他脖子上。“你戴着这个,就当是替我陪你一道去了。”
赫连鸷把平安符放在了离心口最近的位置,定定看着她的发顶沉声开口:“月儿,照顾好自己。”
若是等不到他,就别等了吧。
最后一句,赫连鸷只敢在心里默默说出。
他怕,他怕他的小月儿,真的会不要他。
仔细想想,他是真的没什么,好值得小月儿一直苦等着他的。
更何况,他的小月儿,应该在这世上潇洒自在,不该被他拖累牵挂住。
“嗯,你也是。”
温洛月最后还是没忍心,给了小太子一个大大的拥抱,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赫连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定要记得,还有温洛月在等着他。
她会努力成长起来,成为能够庇佑他的那个存在。
届时,他就不会再被迫,离开他自己的家了。
“嗯,”赫连鸷愣在原地许久,才终于伸手郑重回抱住怀里瘦瘦小小的人儿,“月儿也是。”
月儿也一定要平安。
以防万一,他也给她留了一支足以抗衡整个京城兵力的势力。
良久,温洛月才从赫连鸷的怀里退出来,努力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却仍红着眼,抬头看他,“去吧,再晚些到地方就该天黑了。”
赫连鸷怅然若失地收回手臂,握成拳藏在身后用力捏紧。
“好,我去了。”回之以微笑,赫连鸷镇定心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温洛月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他逐渐远走,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月儿,回去吧,”赫连晴空不忍地开口,“想开些,别枉费了他的一片心意。”
这人,虽然嘴坏又心黑,可不得不说,他对月儿得心,怕是她的父母也难以比拟的。
“赫连晴空,”温洛月忽然转身,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喊她的全名。
“怎,怎么了。”赫连晴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他到底要去多久?”温洛月微微仰头,贴近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别再骗我了。”
最后一刻才知道真相,她已经被骗的够久,够苦了。
赫连晴空的手指不安地搅弄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她对视。
“就,就几年嘛。”
温洛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盛气凌人,“赫连晴空,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再瞒我,以后我们也不必见面了。”
“究竟几年?”
“哎呀!”赫连晴空一副破罐子破摔地样子,甩着手坐回了桌边,倒了一大杯茶灌下。
“就,就十年嘛!”
说完,又心虚地捧起茶杯,挡住一半的脸,透过杯沿偷偷看她的反应。
“十年?!”声音拔高,温洛月惊叫出声。
这老登是不想让他回来了是吧!好好好,简直是好极了!
他这个皇帝爹简直是极品,仙品了啊!
这下可给他逮着机会了,之前想这样办他许久都没给他找着机会是吧。
这下可给他得意坏了啊!
温洛月气愤地捶胸顿足,一眼捕捉到赫连晴空手里的茶杯,大步冲上去,一把夺了过去,仰头狠狠咽下茶水。
喝完,“匡”一声,茶盏砸在桌上。
“这老不死的东西!有朝一日我亲手送他上西天!狗日的这么心狠手辣!心比煤炭还黑,比臭水沟还恶心地东西!虎毒还不食子呢!十年,这么厉害他怎么不上天啊!”
完了,疯了,彻底疯了。
看着满脸通红,掐着腰扶着桌子破口大骂温洛月,赫连晴空坐在旁边瑟瑟发抖。
“月,月儿,这还在宫里,要不,要不咱去被窝里悄悄地骂?”
万一被听见,又要惹麻烦了。
她可知道她那个皇帝姑父,看着表面上比谁都慈眉善目,可实际上心眼比什么都小,是最会挤兑人的。
宫里,她都快忘了这东宫还算宫里的一部分呢!
张了张口,温洛月怎么也骂不出口了。原因无他,这宫里的破地方她多待一刻,都嫌这里的空气恶心地不敢大口呼吸!
算了。
温洛月风风火火地冲回床边,开始收拾包裹,“走!我现在就打包东西回家,谁要在这破地方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