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车帘,正襟危坐看着对面的男人。
对上他的表情,她愣了一下。
面容俊朗的男人,闭紧嘴巴,英挺眉毛耷拉着,深黑的眼眸一动不动看着她,表情很是委屈。
好吧,这副委屈成大狗子的模样,她心里那点郁闷就散了。
他有那种想法,其实也不怪他,好好沟通就是了。
她不疾不徐地说:“你该知道,我懂医术。”
“不要问我为什么懂,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我自认医术还可以,不比太医院里的太医差。”
陆江年不知道她为何提起这个,但是不可否认,从今天她在荣寿堂解蛊施针的过程来看,这些话不是夸大其词。
玄黄看着她时,那崇拜的神情,早就说明了一切,他家娘子,医术十分了得。
“我喜欢学医,也准备行医,原本我打算,明年或者后年,开一家医馆,学以致用,治病救人。”
她之前想着,他会喜欢上梁雨淞,那么这桩婚姻自然就该结束了。
而她也会离开京城,找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小县城,开一家医馆,与京城的人和事,彻底断个干净。
时至今日,她也看出来了,他不喜欢梁雨淞,他是真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的。
那么,他肯不肯支持她的想法呢?
“在医者的眼中,是没有男女之别的,只有病人。”
“刚才容恕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死人,我接触他只为找到死因。”
“陆江年,你想清楚,你能接受我的这些想法吗?”
陆江年紧紧攥着拳头,想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大夫的活计,又累又苦,一个女大夫,所承受的压力比男大夫更重,因为旁人会质疑你轻视你,即便是梁雨淞,背靠着高太医,她也不敢这样做。”
“你素来心思通透,怎么会不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在陆家,安心当我的娘子,衣食无忧,由我为你遮风挡雨,不好吗?”
元婉如坚定地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做这些,不为名不图利,只是为了不让这一身本事白费,对得起自己一生所学。”
“我开医馆,信我的我就治,不信我的便离开,你情我愿,何须强求。”
“至于别人的眼光,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的眼神熠熠生辉,执着而闪耀,他不知道她这一身本事到底从何而来,却已经明白,她只怕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
他该怎么办?
说实话,他真的不喜欢,她去做这些事情。
且不说其他,一旦忙碌起来,她还能有多少时间分给他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是男病人,她也要看吗?
用她的手去触摸他们的肌肤吗?
想到这里,他已经恨不得把那人大卸八块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如果,我坚决反对呢?”
元婉如怔然,她曾想过,他会给出这个答案,但是听到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伤感。
毕竟,她对他,应该也是喜欢了,不然怎么会纵容他一次又一次地亲她呢。
可是,这件事,她绝不会放弃的,她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的人生,我有绝对的决定权。”
“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那么我们大概不适合……”
陆江年怒气冲冲拉起她的手,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你不要轻易下定论,你还不曾筹办医馆,许多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我不是一块破石头,让你随手就丢掉。”
“你的心怎么这么硬呢,在开医馆和我之间,你半点都不犹豫,就放弃了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胸膛激烈起伏着,眼里凶光毕露,好似她说得不中听,下一刻他就会扑上来撕咬她。
元婉如又怎么会惧怕他?
“我不是喜欢上了别人,行医之事和跟你在一起,本就是两件事,并不冲突,是你自己要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了对立面。”
“陆江年,事情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说别人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
“老太爷一直想让你走文试,你读书不错,这条路也适合你。”
“但你却偷偷找了武师傅,从小就学武,最后去了军营。”
“你能坚定自己的选择不动摇,我为何不能?”
陆江年拧眉,冷声道:“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不管是从文还是从武,都是实现男儿抱负的正路,没有任何人会因此非议我。”
“你呢,你行医看病,还准备男女不论,我怎么能任由你在那些男人的身上,指指点点,别说亲眼所见,我就是想象一下,都无法接受。”
“易地而处,你能接受吗?”
元婉如淡定地说:“如果你是以大夫的身份面对这一切,我能接受。”
陆江年眉眼凌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不甘示弱,眸光坚毅,回望着他。
无声的对峙,仿佛谁开口就输了。
马车早就停在了忠勇侯府的门口,车夫一早就跑开了,他隐约听到了车厢里头,两位主子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可不敢留下来偷听。
庞嬷嬷手里拿着一封信,焦急等着一旁。
怎么就吵起来了?
到底为什么吵啊?
这段时间不是好好的吗?
侧耳细听,好像没有动静了,她大着胆子走近马车:“大公子,大少夫人,掌灯了,该用晚膳了。”
这个声音,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退后一步:“若是你真的要行医,可以只收女病人吗?”
无奈,他选择妥协了。
因为,他明白,他说服不了她,那么他情愿退一步。
元婉如明白,他已经在让步了,可是,她没有办法答应这个要求。
万一有一个男病人准备死在她面前了,难道她也不急救吗?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陆江年心里堵着一团火,差点烧掉了他的理智。
他该拿她怎么办?
轻不得重不得,感觉他都要憋死自己了,对面的人却还云淡风轻。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从下手。
“好,你真是够狠心,元婉如,你以为,我就非你不可了吗?”
说完,他率先掀开车帘,一跃而下,大步离开,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浑身上下充斥着暴躁毁灭的气息。
庞嬷嬷本来还打算迎上去,生生被这样的陆江年,吓得停在原地。
天啊,大公子这般生气,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