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父宁嵩重病晕厥,鞑靼大军后撤,军中士气一降再降。
经图岩可汗与众部落头领齐齐商议之后决定,暂时送宁嵩回到后方好好养病,而军中事务将彻底交由巫风可汗全权操持。
中军大营外,护送宁嵩返回的车队已经备好,巫风关切地再次探望了一眼宁嵩。
已经过了足足一天,宁嵩依然处于昏迷之中。
巫风唤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他抹了把眼泪,将给宁嵩诊治的大夫叫到了一旁。
四下无人,巫风脸上的悲戚之色瞬间消散,变为一脸的冷漠。
“你确定老鬼从此将神魂不稳,变为痴傻?”
大夫道:“回大汗,宁嵩如今已毒入骨髓,再无复原可能,小人按大汗要求,他不会死,但醒来后也只会痴痴呆呆,什么都不晓得了。”
巫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像是十分解恨地咬牙道:“让这老鬼整天以为自己多厉害,还妄想着争夺半边天下,现在傻了,看他还夺什么去!你随着他回去,记得本汗的吩咐,继续按时给他服药,莫要有半分疏漏,尤其不可让图岩那废物知道,事关紧要,万万不可在这关头出错。”
大夫慌忙拱手:“大汗放心,小人都有数的。”
巫风亲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带着微笑道:“很好,本汗当初一手提拔了你,果然没有看错人。”
“小人惶恐,多谢大汗赏识。”
“去吧,记得好好照顾本汗的相父!”
巫风的笑容又狰狞了瞬间,尤其是在“相父”二字出口之时。
大夫行礼作别,登上马车,护着宁嵩扬长而去。
只是当马车离开乌拉特草原,再也看不到鞑靼军营之时,车中原本躺着的宁嵩忽然坐起了身。
身旁那大夫赶紧上来搀扶:“老爷小心。”
宁嵩却推开了他,淡淡道:“我又不是真病,不必扶我。”
“是。”大夫垂手退开,安静跪在一旁。
宁嵩伸手挑起一点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放回车帘,冷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此子狼子野心,却被人稍加哄骗就上了当,还好我早就有了防备,不然此番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大夫笑道:“还是老爷英明,姬景铎一心以为小人是他精心选拔的,却不知他选来选去还是选到了老爷的人。”
宁嵩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只是这笑多少还是有点不太好看。
他在多年前就为谋夺天下做准备了,姬景铎也是他早早看中的一枚棋子。
本来想象得很好,设计得很完美,落魄皇子替身逃亡,无可奈何之下被他收为学生,从此以他为倚仗,是断然不敢反叛他的。
将来若是事成,姬景铎会分得一份他应得的,但不会太多,若是事不成,关键时候也可以被他推出来当做吸引注意力的靶子,自己可以继续在幕后操持大局。
但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姬景铎竟然有了二心。
宁嵩到现在也没有想通,姬景铎一个大武皇子,为什么会宁愿与胡人勾结,背弃自己这个教导他十几年的相父。
胡人狼子野心,尤其对方还是老哲赫那从来不讲道义不守信用的凶神,姬景铎在图什么?
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宁嵩脸上的笑容满是嘲讽,摸出一块帕子擦去嘴角兀自残留着的血迹。
给他下药?可惜,姬景铎的一切计划他都知道,哪怕贪狼令也被他强行要了过去。
黄口小儿,自己这么多年的大武内阁首辅可不是白做的,许多事情都被自己藏着,完全不是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前大武六皇子所能尽晓的。
大夫从旁拿过茶壶,倒了碗茶水递给宁嵩,问道:“老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宁嵩淡淡道:“什么都不用做,看着。”
“看着?”大夫不解。
“我算是知道姬景文小儿为何明知我在草原也不派人来追捕了,有姬景铎这种蠢货,他都不用一兵一卒,就能看一场十足的热闹了。”
宁嵩嘲讽一笑,忽又沉默下来。
他少年成名,自视极高,从来都觉得天下在掌中,无人可及,可惜现在一辈子过了一半,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失败至此。
曾经他有个让他骄傲的女儿,美貌聪慧,乖巧听话,可惜最后自己叛逃之时没能将她带出来,最后死在了宫中。
而他生了个儿子却一无是处,完全担不起大任,甚至最后连死在哪里都无法得知。
当年自己精心筹划的大局,特地挑选了姬景铎这个听话的傀儡,事情也一直都按着自己的计划在走,也顺利的控制了可延部,接着是鞑靼余孽,但偏偏到这个时候他忽然反水,转身变成了老哲赫的人。
识人不明,用人不清?
不错,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宁嵩知道这一切是可以补救的,事情还没有脱离的他的掌控,可是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已经无后了,就算再继续下去,便是夺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一时间他的思绪开始飘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声辚辚,曾经意气风发的宁嵩,最终还是被护送回了他曾经逃亡栖身的镇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