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缘一开始骑马来看望你。
第一次来是离别的两周之后,他在田埂边潇洒的下马,腰间佩戴的打刀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他跑到你跟前,小声抱怨你依旧没有给他回信。
你给了他一个客套的微笑。
“兄长对我好冷淡!”
“啊……你来得太频繁了,我的心情没有调整到合适的状态。”
“这个也要调整吗?”
“对你来说不用,对我来说是必要的行为。”
你在白天冷淡的回应他的叽叽喳喳,当天晚上就在寮房里将他扒光做了检查。
清清白白,毫无伤势。
于是你暗暗松了口气。
“父亲很生气,所以我逃跑了!”
检查完毕后,缘一一边换上新的僧衣,一边以带点骄傲的语气与你陈述他的行为。
你置若罔闻,从柜子里翻出两套被褥,表示今天分床睡。
“啊……”
缘一就失落的叹息起来。
第二天一早,继国家的部下前来清水寺,缘一吃完早饭跟着回了继国家。
“兄长,对我好冷淡。”
临行前,他失落地和你抱怨态度问题。
你实在讨厌他这种无意识撒娇的模样,虽然的确很可爱,但你无法忍受。
所以你拧着眉毛地转过脸去,回避他的视线,嘴里则在认真地告诉他:“盼望已久的见面才会让人得偿所愿,你恣意前来与我见面,给我带来了困扰,我只能像招待客人一样的招待你……”
“诶?不要!”
听到你的话,缘一着急地拉住了你的袖子。
如果你能看清他的动作,那么你一定会立刻躲开,与他拉开距离。
但你看不清。
你只好在事后怀着懊恼的心情,将袖子从他手里用力扯出来,然后不赞同地看向他:“这种行为也让我困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对于你的冷淡,缘一完全没有准备,只好怔怔地道歉:“对不起……”
你沉默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没有错,只是我没有调整到合适的状态……”
“对不起。”
缘一还是坚持道歉。
“……”
你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伸出手摸摸他低垂的脑袋。
这一次的见面很不好。
之后缘一上了马,和继国家的部下一起,很是失落地离开了。
你站在山下的小道上,看到他的身影在视线里渐行渐远,成为一个看不清楚的小墨点,只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在之后的时间里,缘一来得就不算频繁了。
冬日父亲会带他前来清水寺拜佛祈福,一年里剩下的时间,他间或过来一两次,骑着高大的枣红骏马,腰间的打刀从孩童专用逐渐转变成成人专用,身上的羽织尺寸也宽大起来。
夏日里来了,你会带着他去田间劳作。
住持对你们并无这样的安排,不过是你看着缘一有时候一脸好奇地问你平日里干什么,在晦暗的情绪里突然生出的点子。
于是你给缘一换上短打的麻衣麻裤,找了一片水田,镇定地让他下去劳作。
“要将秧苗按照固定的间隙好好插下去。”
“如果有虫子就捞起来扔到田埂上。”
“这片水田是今天的工作,需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做完。”
你穿着雪白的僧衣站在田埂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贵族弟弟笨拙地在水田里行动,像是一条被淤泥裹身无法自由游动的鱼,心中默默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你以为缘一很快就会受不住地向你告饶,请求你的帮助,至少将今日的工作份额减少些许,到时候,你就会使用自己的权力,一边摇头叹息说“缘一,你还是太娇惯了呢!”,一边找其他的人来接替他手头的工作。
你悄悄期待着这样的发展。
可实际上,从繁重的贵族衣饰换成粗糙的农家麻布,缘一适应良好;
进入水田,将秧苗握在手心插进湿乎乎的淤泥里,缘一适应良好;
腿边水中有细小的虫豸不停碰撞皮肤带来粘腻的触感,缘一适应良好;
一直弯腰在淤泥中行走,腰酸背疼烈日灼人,缘一依旧适应良好……
你一直在水田边的树荫下注意他,他一开始还会因为不熟练在淤泥里磕磕绊绊,后来观察了身边熟练的老农如何行动,缘一的动作很快就纯熟起来,和最干练的农人一样,半块水田的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
你:“……”
你果然低估了他的才能!
中午散工的时候你将缘一叫上来,他甚至意犹未尽的告诉你,可以把下午的部分提前完成。
你:“……”
你怀着复杂的心情给他递上饮水与汗巾,他与旁边的农人一样,欣悦地把水放到嘴边,喝水的时候喉结滚动,发出粗鲁的“咕噜咕噜”声响,另一只手将汗巾搭在脖子上往额头擦汗。
等他放下水,就眼睛闪亮地询问你:“这就是兄长这段时间的工作吗?”
你摇摇头,诚实回答:“这是我手下武僧与雇农的工作。”
“那兄长的工作是?”
“看管你们按时完成工作。”
“哇!听上去好了不起!”
你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了不起?”
缘一满脸天真地回答你:“因为……肯定是工作完成得最优秀的人,才会有资格照看别人完成工作啊!”
他额角的斑纹在日光下的散射下熠熠生辉,眼睛里的赞叹真实无比。
你:“……”
你看看不远的水田,又看看被你扯到树荫下的傻弟弟,他还是习惯以最简单的思考去面对复杂的人生,所以面对各种现象,都会以最正直的思路去判断,然后得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结论。
换句话说,缘一一点也不贵族。
你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你啊!一点都不像个贵族!”
“……?”
“有时候会有周边的贵族前来祈福,家里的子弟象征性的下到农田干活儿,他们可不会有你这么积极。”
“但是……”缘一眨了下眼睛,无辜地看着你,“这是兄长布置下来的工作……”
你教导他:“你是贵族啊!你有【不做】的权力,也有【做】的权力。即使是我的话,你也要思考之后再去判断是否听从。”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傻乎乎看着你:“……”
你:“……”
面对这样纯真无邪的双眼,总觉得所有的说教都是白费口舌。
但转念一想,缘一是继国家的贵族,教导他是父亲的义务,你其实很是不必用这件事情来为难自己。
于是有点儿滞堵的思路顿时豁然开朗。
“算啦,吃饭去吧!”
在你一日又一日的挥剑练习中,日升与月落一次次轮转,时间在你平静的生活中潺潺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