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成了猎鬼人……”
星寿郎看到缘一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是一段思考的沉默。
炎柱小心地为他斟酒,嘴里自然地发出疑问:“多亏缘一先生的加入,所以……我们才能明白呼吸法,这段时间对鬼的战斗也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实在是帮了大忙了,大家因此都很感激您。”
缘一无动于衷地看向他:“你来找我……是因为这些吗?”
“咦?”
“请有话直说吧。”
鬼杀队的最强剑士向来直来直去,讨厌拐弯抹角。
他的目光和他的话语一样直白,加上俊朗威严的面目、长久击杀恶鬼养蓄的紧迫气场,仅仅是单纯地盯着人看,心理承受差一些的人,就会忍不住生出一身冷汗。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对话一般就进入简单直接模式,开始直来直往。
对于由武夫组成的鬼杀队而言,这种性格并不让人讨厌,只是偶尔也会梗得人一下子说不上话来。
“有时候,缘一先生好像不会读空气呢!”
“是个很看重自己感受的人!”
“感觉是……被宠爱着长大的人!”
鬼杀队里被他梗到过的剑士们,私下曾经如此偷偷讨论过他。
而炼狱星寿郎却十分羡慕缘一的这种性格——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可以,作为兄长,他希望自己的弟弟也可以这样,对他这个兄长坦率一些,带着理所当然的态度向他提出要求。
哪怕是强人所难的要求也可以。
而不是……
懂事会隐藏自己心情的弟弟当然十分可爱,可是,看着这样的弟弟,他有时候就会忍不住的感到难过起来。
——如果我是个更可靠的兄长就好了。
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难过。
所以……即使未曾见面,唯一的交集是为他下葬,炼狱星寿郎对于【继国岩胜】这位逝去之人,依旧抱着崇高的尊敬之情。
毫无疑问,作为兄长,这是个再优秀不过的人。
面对言语直接的缘一,炼狱星寿郎喝掉杯子里的清酒,也不再犹豫,坦率地回答道:“最近队伍里的柱接连死亡,队员们也有一些议论,担心这些会影响到你的心情,所以——主公拜托我来和你聊一聊。”
“原来是这样……”缘一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去,平静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动摇的。”
“你……”
“……我无论如何都会杀掉鬼的始祖,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
炎柱愣住了。
他看到缘一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透出来的决心,那是——燃尽这一生,所有有限的生命、无限的追求、所拥有的一切也一定要达成目标的决心。
有看不见的火焰在他眼中静静燃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缘一。
鬼杀队的队员们往往都是家人受到鬼的戕害,因此满怀仇恨加入猎鬼的行列,缘一当然也是这些可悲的人中的一员,可他往常说起【鬼】的存在,却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表达。
相比言语,他似乎更擅长用日轮刀斩断鬼的脖颈,让这些邪恶的存在化作飞灰消失。
“星寿郎先生……”缘一问他,“你会因为斑纹带来的短寿而拒绝斑纹吗?”
星寿郎下意识地摇头:“当然……不会。”
斑纹意味着强大的力量,拥有斑纹的成员猎鬼效率极速提升,阵亡的几率也明显下降——用寿命换取力量或许不可取,但如果没有这份强大的力量守护,或许连今日的性命也无法保证,在这种前提下,鬼杀队没有人会愚蠢到拒绝斑纹。
所谓的【未来】,是拥有【未来】的人才会考虑的。
如此想来,或许是斑纹给大家带来了较为笃信安稳的【未来】,因此才会让人开始动摇起来。
人心都有软弱之处。
缘一看着天空,抬手摸了摸自己额角的斑纹:“我过去,曾经因为额头的斑纹被人嘲笑,无论是父亲还是之前村庄中的人,【不详之人】、【被鬼抚摸过的人】、【长相丑陋的人】——他们这样称呼过我,以拒绝、讥讽的态度,毫不在意地说出伤人的话,我曾经因此而动摇过,甚至做出一些自我惩罚的蠢事,只是……”
今夜月光黯淡,可月亮高洁的模样却一直被缘一牢记。
“‘这个是……神明给你的记号’——我为此低落的时候,兄长这样安慰过我。
‘每个人都是带着使命出生的,缘一的诞生或许背负着很重要的命运,对待这样重要的人,神明大人就会给你一个显眼的记号作为区分——可是神明大人为了方便就将记号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完全没有考虑过我们人类的感受——那就没有办法了,毕竟是神明大人,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对他们好好抱怨一通才行!’
兄长用轻松的口吻说着对神明不敬的话,却让我感到十分安心。”
“……”
缘一转头,对星寿郎露出一个罕有的、浅淡的笑意:“那些因为斑纹而动摇的人,我其实很羡慕呢!”
“羡慕?”
“害怕早早的死去,害怕舍弃些什么,害怕与重要的人分离……因为有这些无法轻易放下的东西存在,才会感到动摇吧?”
“……”
星寿郎想起家中的亲人,因此沉默下来。
“而我……”缘一放下手,脸上的表情也收敛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