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入江秀一郎旧友的身份,你向入江府递了帖子,提出给秀一郎的牌位上柱香。
“这样的潜入方式……我们之前都没办法使用!不愧是岩胜先生!”
紫藤花家的侍从惊叹一声,就立刻将信送去了入江府。
第二日,入江府就给你留下的地址送来请帖,对你扫榻相迎。
于是,你进入了入江府。
现任的城主大人亲自出面接待的你。
小时候唯唯诺诺的入江正一郎长大了,身量不算出众,面容苍白俊雅,行走之间有两个侍从贴身陪伴搀扶——他有些跛脚,慢走时还不明显,稍微提快一些步子,想不察觉都困难。
你注意到他腰间的佩刀。
和武士们常用的大刀、太刀不一样,他腰间仅配一柄肋差,短短的锋刃,漂亮的用金丝箍紧的木质刀鞘,佩在腰间摇摆。
看他的脚步与呼吸,你推测其武艺也是半吊子水平。
正一郎引你往后院的客房走去,你迁就他的身体放慢脚步,走到半途,他长叹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最后还是让手下将早准备好的轿辇抬过来。
“小时候掉到河里,腿出了毛病,本来以为养得不错,没想到……”正一郎对你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番,被侍从搀扶着上了轿辇,“继国先生,希望你不要见怪。”
作为客人,你当然不会反对,反倒是客套地回应:“您才是,没想到会劳动城主大人迎接,还给您带来麻烦……”
正一郎上了轿辇,你们行进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他在轿辇上侧身和你说话,露出和小时候一样害羞的笑容,语气也是温和的:
“因为你是哥哥的朋友,我听他说过你的事情……没想到你还记得他……如果哥哥知道,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你:“……”
正一郎:“哥哥当初是为我挡箭才会受伤,后来找遍了医师,什么办法都尝试过,还是……”
轿辇一荡一荡,正一郎很快又回神,他看着你接着说道:
“继国先生,请你在府里多待几天吧!如果哥哥知道我慢待他的朋友,一定又会生我的气!哎……那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
你看着正一郎城主在阳光下更显苍白弱质的脸,他睁着眼睛说些细想起来总觉得很可怕的话。
秀一郎是五年前去世的,可在正一郎嘴里,简直像是那家伙还活着似的。
你保持面上的平和,将升起的所有无定论的猜测都压在心里,低着头,礼尚往来地应下主人的邀请:“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那我就厚颜叨扰了。”
那天晚上,正一郎摆了盛宴来招待你,和你介绍了他的妻子、儿子,还热情地开了一坛入江城的名酒:
“这酒叫做‘不死川’,加了城里特有的香料,和其他单调的清酒可不一样。”
瑰丽、醇红的酒液在白瓷的杯子中逐渐斟满,酒面摇晃,映出昏黄的烛光,像是一汪凝固的红宝石。
你拿起杯子,做出品酒的样子嗅了嗅——名为“不死川”的名酒,相比以前喝过的清酒多了股有侵略性的辛辣味道。
你正踌躇该不该喝酒,就看到热情的主人正一郎仰头,自己喝了半杯,又倒了两杯让给后席的妻儿送去:
“少量饮酒,晚上睡觉也会舒服些,满杯的给常夏,半杯的给鸣一郎,去吧。”
既然如此,你要是推脱就不像样了。
你啜了一口酒水,在嘴里回味半天,果然品到一点儿不同寻常的辛辣,熏陶陶还未下肚,就往脑子上窜,之前紧绷的神经不可避免地松弛了。
你评价:“好酒。”
正一郎就眯起眼睛笑:“是吧!哥哥在的时候,每年酿的酒都被他拿去了,那时候我想喝酒还得和他讨要……哎……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我其实不爱喝酒,可想要和他多说说话,就只好找蹩脚的借口……”
他一点儿不在意地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分享出来。
酒的确是好酒,你沾了嘴就放下酒杯,没再继续喝下去。
这酒的酒劲比寻常更强,为了保持神智,少饮为佳。
席间,你听着酒醉的正一郎和你说些秀一郎的事情,他的妻儿酒过半巡就离开了,他还拉着你,问你过去和秀一郎关系如何。
“……”
你简直是绞尽脑汁,才将和秀一郎的寥寥几面渲染成可以说出口的故事分享:
“秀一郎他……和我见面的时候,总会说起您的事情,说……关心弟弟的身体之类的话……”
其实是诅咒正一郎怎么还不病死。
“去战场之前,也在担心您会遭遇不测……为您挡箭的时候,他应该也早有预料吧……”
啊……那支箭,说是秀一郎自己安排的你也相信。
你镇静地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甚至开始敬佩起自己编瞎话的能力来。
正一郎端着酒杯听你讲话,眯着眼睛一直在懒洋洋的笑,话到后头,他似乎是不好意思继续听下去,就打断你:
“不用继续说了……哥哥对我的心情,我一直都明白的——虽然明白,可是从旁人嘴里知道,的确是这样,唔……会有一种放心了的感觉……”
他的声音渐低。
这时候,有侍从从门外走进来,手上端一碗冒热气的药水:
“正一郎大人,老夫人给您熬的解酒汤,要您保重身体……”
“……”
正一郎眨了眨眼,几乎没有犹豫,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侍从接过空掉的碗,就安静地退下了。
正一郎这时候才面向你,捂着额头露出惭愧的样子:
“继国先生,让你见笑了。”
“……不,没有顾及你的身体,我才该感到抱歉……”
你下意识地说着场面话。
这时候,你想起来,以前与秀一郎的对话里,似乎听他这样唾弃过自己的弟弟:
“像个傀儡一样……所有事情都听他母亲的话!
时间按照漏钟精准地流动,他的生活也被精准的安排——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干脆去死给我腾出位子来!”
看来,在秀一郎死去之后的现在,正一郎的时间依旧如漏钟里的沙子一样,在敝塞的框架中精确地流动。
被老夫人的一碗醒酒汤打扰,仅剩两个人的宴席不一会儿就散了。
侍从将你送到后院的客房中,房里甚至安排了貌美的侍女服侍。
你用热毛巾擦过脸和脖子,没有对侍女出手,只是漫不经心和她打听秀一郎的事情:
“秀一郎当初……是伤重去世吗?”
侍女抬头看了看你,立刻又低头柔顺地回答问题:
“是……当时找遍了医师,大家都没有办法……秀一郎少爷去世之后,正一郎大人非常难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个月没有出门……”
你一顿,不知怎么回事,思路飘到奇怪的地方:“医师?”
侍女点头:“城里内外的医师,乡下请来的巫师,全都请到了府里。”
“医师……”
你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思路顺着直觉攀爬,答案简直要挥之欲出,却怎么都说不出那个关键的不对。
你按着眉心,分析得到的信息,时间,地点,还有心里突然涌上的奇怪的感情,犹豫着问出奇怪的句子来:
“从继国城来的医师……当时,有这样的人吗?”
“咦?呃……继国的医师……这个……我……”貌美的侍女因为无知,就吞吞吐吐地无措起来,“大人,我当时还小,实在不清楚……”
你:“……”
没错,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你……离开继国城,差不多也是这么长时间。
让侍女退下,你在屋里独自思考了一下,突然想清楚,曾经在继国城的那只【鬼】,名为紫阳花的家伙……
如果【鬼】的诞生都是由鬼王的鲜血造就,那么……从继国城离开的鬼王,来到入江城,造就下一个【鬼】,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
你看着窗外的月亮,想起自己第一次斩杀的【鬼】——
“岩胜大人——”
她似乎凄婉悲绝地出声哀求过你。
当时的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
你已经记不清了。
可那月光,却和眼前的如此相似。
关上窗户,掀开被褥,你将日轮刀放在枕边,安静地入睡。
——下一次斩杀的……会是你吗?秀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