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我:
你好!
我好久没给你写信了。这个学期都在搞学习,分班了以后,遇到了更有意思的同学。
幸亏当初我吊着车尾进了理科重点班。我在1班,乔大同和卢凯也是重点班,但是分在了2班。韩朵朵是文科重点班,高一5班。我们1至5班是学校重点关注的班级,读书卷得飞起。
而且老师的水平也高多了。我发现,现在这些重点班的老师讲考点和重点我更容易听懂,英语老师也有点意思了,不会再搞全文默写和罚抄了。学习效率上去了,我又有时间看闲书了。
作为班级倒数,我还发现,越是优秀的人,越是可爱得紧。重点班里面死读书的人很少,大家几乎都是有趣的灵魂。
在学校,他们摔着作业本讨论物理;周六晚上,大家一起上号打游戏。
老师还是在号召大家星期天来校“自愿学习”,但是只有几个住校生会来,我们几乎都是看动漫打游戏看小说,星期一的前两节课脑袋发昏。
那个烂鬼音乐社再也没有动静了,社长高考百日动员誓师大会后就再也没影了,活动室钥匙在乔大同手里,我们有时候在活动课的时候会躲在里面打牌吹牛,或者观摩许浩翔偷偷带来的漫画书。
至于我的成绩——年级还是两百多名,但是架不住重点班人才济济,如果许浩翔考试不睡着的话,那我就是班里倒数第一名。不过我不在乎,反正即使我再进步20分,也还是班里倒数。
政史地科目沦为副课,我就看小说,老师看见也不说什么,因为我把《红楼梦》的封面套在了《盗墓笔记》上。
我同桌许浩翔是个人才,老师发的练习本有一半被他用来画漫画了,都是大胸美女。有一次语文老师突击默写古文,他摸了个本子就默写了交上去。后来老师看他眼神都怪怪的。笑死我了。
他还因为有绘画特长而承包了班里的黑板报。不管是植树节劳动节还是端午节,配图全是大胸美少女。学生会那些评委也是乐子人,每次都给我们的黑板报评为第一名,胸越大分越高。班主任无可奈何,但是每次黑板报评比一结束,他就拿很多张数学答案贴上去全部挡掉。啧啧啧。
我们班画风太清奇,文科班的女生经过我们教室都只能目不斜视,韩朵朵给我送我两次信,同学都起哄。许浩翔坏极了,画了一个漫画版的韩朵朵夹在我的化学作业本里,被老师发现,我百口莫辩。这事传到5班,传到韩朵朵耳里,她可能是害羞了,反正是再也不来找我了。
我也没解释,总之就这样了。
哎呀写了这么多了。先搁笔吧,我要去训练一下了,祝我在下星期的体育测试里取得好成绩!
魏恒
5月25日
——
十年后的魏恒你好!
这几天我很难过很难过。像是心里被挖了个洞一样地难过。
我说我期末考试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我爸妈两个都要出门。原来他们是去x省的鳃市了,林栖出事了。当时我还抱怨说他们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出门了,还一去就是四五天。
前天,我妈提前打电话回来叫阿姨把二楼南边另一个房间收拾一下,说林栖要回来住,我还挺高兴的,想着是把她接来过暑假的吧。等我学校补课结束,我就带她打游戏。
昨天我放学回到家,进门前,我爸把我叫住,跟我说林栖发生了一些事,嘱咐我一会儿要普普通通地跟她打招呼,普普通通地聊天,不要多问。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轻轻松松地答应下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三年不见,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右手断了,头上有伤口,头发几乎都剃掉了。她瘦得令人害怕,指甲黑黑的,眼神空洞。她就那样躺在床上休息,像一具穿了衣服的木乃伊。
我爸说:“林栖,你看谁回家了。”
她说:“魏恒哥哥。”
我强忍着跟她打招呼,说天气越来越热了啊,然后说自己要去写作业。
我爸坐下来给她读报纸。
我来到客厅,刚跟我妈说一句话,她就眼泪流个不停。
她说林栖爷爷死了一年了,林栖跟着奶奶过得不好。虽然她家房子很大家具很漂亮,但是林栖的床上一年四季都是同一条黑乎乎的被子,除了校服就没有别的衣服了,鞋子已经小了,她就把鞋面剪掉一点露出大拇指尖。她用一个塑料袋装着书每天上学,笔和尺子是好心的老师给的。学校看在他爷爷曾经是副校长的份上给了她一个免费营养午餐的名额,中考结束后连这餐饭都没有了。
我妈说,是有个坏学生和一个社会青年打架,林栖被牵扯进去受了伤。她奶奶听说我妈要把林栖接走,一点都没有挽留,还警告我妈说,接走了不能再送回去,她老了没能力照顾林栖。
我妈说,以后林栖就是我们家的一员。我妈哭得很厉害,搞得我也眼泪汪汪的。然后叫阿姨给林栖做些容易消化的饭菜,她自己去街上给林栖买衣服鞋子了。
我把阿姨做的饭端进去给林栖,林栖说谢谢,然后用左手拿汤匙舀着吃,说很好吃。她脸上也贴着胶布,咀嚼会痛,所以吃得很慢。我就把自己的碗也端到她床前,跟她一起吃。
我说,玩成语接龙的游戏吧,跟小时候一样。我说十全十美,她说美中不足,我说足智多谋,她说谋事在人,我说人定胜天,她说天天向上,我说上吊自杀,她笑了一下,说我乱讲。
我们俩就这么说着成语,直到阿姨进来把碗收走。
我爸去母婴店买了个对讲机一样的东西,一个放在林栖床头,一个放在阿姨身上,说阿姨从现在起24小时都在家,让林栖有事就叫阿姨。
我把我的平板拿给林栖玩,允许她用我所有的帐号。结果我发现她只玩了连连看,一晚上过了七百多关。
今天早上我上学前,去她房间跟她说再见,她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我就教她用App听故事。
差一点就迟到了,不过我不在意。老师都在讲试卷,这课听和不听一样的,还不如回家教林栖玩游戏。我昨天生物作业没写,被罚站了。其实罚站的时候我一点课都听不进去。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去把林栖奶奶那个死老太婆教训一顿。
再补三天课就放假了!哟西!
——
周焰看完这篇日记,心里难过极了。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远方,想象着13岁的小姑娘像没人要一样凄凉地生活。
他有点怨恨为什么当初段野不帮一帮她,段野难道看不出来她的鞋子露出脚趾了吗?!明明那个时候,小姑娘几乎天天去他住的地方,段野就不能在家里放点食物给她吃吗?
周焰想,如果换作是他自己,一定会好好地保护她,给她买新衣服,新书包,给她做饭,给她剪指甲。
什么,剪指甲?
周焰又拿起魏恒的日记,翻回刚才那页。的确,魏恒提到了林栖的指甲黑黑的。
周焰猜测,当时应该是魏恒给林栖剪了指甲,从此,“剪指甲”这件事便在林栖的心里成为了温柔的代名词。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