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百里桐来了琉璃阁。
其实昨日从景仁宫出来后,百里桐就想过来的,但没想到,李同显居然在琉璃阁留宿,她只能打消自己的念头。
百里桐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春麦在给纪青霭上药。春麦手中,拿着的就是昨日她送来的那瓶看起来极为不起眼的伤筋动骨膏。
没有人会不喜欢看见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人看重,尤其是对于百里桐而言,她见惯了那些高门大户的娇滴滴的小姐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将她主动靠近的真心踩在地上。
百里桐直接走了过去,“你身体好点了吗?”
纪青霭趴在床上偏着脑袋,乌黑的发丝有些不安分地从她滑嫩的侧脸滑落,衬得枕间上的那张小脸蛋看起来更加雪白,也更加柔弱。
“谢谢百里姐姐的关心。”纪青霭弯了弯眼睛,但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客套,“没好,还是很疼。”
等到说完这一句话后,纪青霭就做出了皱着小脸的模样。
她神态自然,就算是露出这样的神色,也一点都不会叫人觉得故意和做作。反而,这么可怜的小表情,像极了一只被淋湿的小狗狗,看得人心疼。
纪青霭是觉得真疼啊,哪怕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让她幼年受尽折磨,但从小到大,这种皮肉之苦,她还是第一回尝试。而且,第一回,就玩得这么大,纪青霭简直觉得要痛死了。
百里桐闻言,这回答对她来说实在是很新奇。军营中的男儿们,都信奉流血不流泪那一套,而京城里的贵女们,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假面的体面”焊在自己的脸上,像是纪青霭在自己面前这么真实的表露,让她心里泛起来一种很诡异的想法。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好可爱!
百里桐心里闪过各种念头,但面上好似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玉竹,东西给我。”百里桐偏头道。
跟在她身后的大宫女递来了一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在这口袋外面,还有三个很明显的标志——
珍馐斋
珍馐斋是京城里一家有名的点心铺子,世家小姐贵女们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不过他家的东西很是抢手,所以即便是排队去买,也至少要耽误一两个时辰。
在宫里想要买到宫外的东西,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而且宫中检查森严,想要从宫外把东西带进来,更是要花大价钱。
不过下面总有些机灵过头的小太监,肯钻营,有这种本事。宫里的娘娘们,若是嘴馋,只需要花银子,也不是不能满足自己。
百里桐坐在纪青霭跟前,直接打开了袋子,然后从里面抓了一把蜜饯,“张嘴,给你。”
纪青霭从百里桐拿出了珍馐斋的口袋时,人就已经在懵然之中。
当听见百里桐的“命令”时,她就真照做了。
等到口腔里传来一股浓郁的果子香的味道时,还是杏仁干的味道,纪青霭似乎才反应过来。
“给我?”
百里桐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平常才不会特意为了买一包蜜饯,就像个傻子一样去那什么珍馐斋跟前排两个时辰的队。
纪青霭眼睛一弯,“特意给我买的呀?”
百里桐听着眼前这人分明就很故意的“得寸进尺”的问话,她紧绷着很是严肃的一张脸上,表情渐渐快要绷不住。
血色是没有办法靠意志力压下去,她可以用力掌控管理自己的表情,但阻碍不了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在听见纪青霭这话时,百里桐就感觉到了血液好像直接从脚下一拥而上,直接冲上了她的脑袋,连带着她的脸颊和脖子,都控制不住发红发烫。
“谁,谁要特意买给你?”百里桐还在傲娇地嘴硬说,“本主不过就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昨天你不是为了救本主受伤吗?这些给你,就算是报答。”
站在百里桐身后的玉竹,有那么一瞬间,也可能是两瞬间,是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她家主子找个借口都说不利索,一口一个“本主”,好像还非得要让人知道自己现在很紧张一样。
玉竹心里感叹,她家主子成日里叨叨人家青美人没心眼子,她觉得自家主子好像也没有聪明到哪儿去。
纪青霭笑眯眯听完百里桐说完这些话,哪怕听百里桐说手里的蜜饯是为了报答自己这样的话,也点点头,好像真的相信一样。
可如今纪青霭表现得越是容易相信百里桐这欲盖弥彰的“解释”,越是让百里桐觉得有点复杂。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刻纪青霭浑身上下好像都在说一句话——
行呗,你说是就是吧。
纪青霭的这种“不战而败”,让轻而易举获得了“胜利”的百里桐真的很难有成就感。
百里桐:“……”
好像也没有赢的这种感觉,算是怎么回事?
接连着好几日,百里桐早上都准点到琉璃阁,中午纪青霭就留她在琉璃阁用膳。
湘采女这事儿过去差不多快十天后,百里桐再踏进琉璃阁,跟纪青霭分享了一个消息。
“安乐侯府的三小姐进宫了。”百里桐说。
纪青霭诧异抬头。
安乐侯府的三小姐,就是姝美人的亲妹妹。
百里桐像是看出来了她眼里的惊讶,主动解释道:“姝美人的身子经过太医院的检查,这一次小产,伤害极大,日后,可能很难再有孕。”
“嘭——”
此刻,在咸福宫的偏殿,传来了接连不断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滚!滚!都滚开!”与此同时,跟这些碎掉的瓷器声一并传来的,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姝美人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她才小产,太医道,她如今身子亏空得离开,需要好生静养,只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可是自打姝美人得到了家里送来的消息,尤其是今日看着家中的妹妹打着看望自己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寝宫时,姝美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可就是因为太明白了,现在她心底的愤怒这才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