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悦知道他在带兵打仗期间也时常风餐露宿,她只不过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却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尴尬的话题上。
何蕴泽看出她的窘迫,柔声道:“传递情报很危险,你怎么做这个事了?”
心悦虽在外求过学,不说一直养尊处优,但是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危机时刻。今天见她娴熟的动作便知道她并不是个新手,也不知道她之前有没有遇到过这么危险的情况。
还挺为她担忧的。
杨心悦看到何蕴泽脸上的担忧,不自在地给自己找补:“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很机智的好不好?今天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也可以成功脱身。”说完还调侃:“你可别小瞧我哦!”
何蕴泽哪里会小瞧她?每次见她,她都会刷新自己对她的认识。这次也不例外。他知道她胆子向来很大,不过她若遇到什么危险,他又不在她身边,他真的放心不下。
于是说道:“送情报的工作,能不能让别人去?你在后方出谋划策。”
杨心悦知道他在担忧她,可是,她哪能把危险留给别人,自己躲在后面?
见她沉默不语,何蕴泽猜到了杨心悦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宠溺又无奈地道:“那你下次注意安全。”
杨心悦郑重点头。
何蕴泽执意要送杨心悦回广汉,杨心悦也没拦着。
两人在广汉中学校舍里见到秦月梅和安瑾炎等人,大家均是一愣。
学生们见到杨老师带了一个高大帅气的公子哥来学校,个个都探头探脑。
还有学生趁秦月梅上课的时候问她,“秦老师,那个跟着杨老师到咱们学校的帅哥是杨老师的男朋友吗?”
秦月梅不中计,“人是杨老师带回来的,想知道,自己问杨老师去!”
“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秦月梅也不恼,只是直接怼了回去,“你们想知道就自己问杨老师去,别在我这里套话。我只有四个字给你们:无可奉告!”
其他老师也在猜测,于是就看到学生们趴在杨心悦几人的办公室外,一个劲往里面瞧。也有老师借教具拿粉笔的,找借口到杨心悦他们办公室里来看。
何蕴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小声在心悦耳边说:“你们学校的学生和老师也太热情了,怎么这么多人?吓了我一跳。”
杨心悦看了看趴在窗户外面学生们,笑道:“是挺热情的。你带兵打过仗的人还怕人多?”
何蕴泽无奈一笑,“不是怕人多,就是单纯觉得自己被当猴看了,有点不自在。”
杨心悦笑出声来,秦月梅也觉得他们现在坐在办公室里还真像是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
“我去叫他们散了。”李司客道。
秦月梅冲他摆手,“你别去,你去就是镇压了。还是我去吧,我去劝劝孩子们,让他们回教室。”
杨心悦摇头,“不用。上课了就没有人围观了。”
果然,上课铃一响,趴在办公室外的身影就全体消失了。
不过,他们的办公室更热闹了。又来了一大批来看热闹的老师。
“何蕴泽,你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下课,学生们又会过来了。”
杨心悦无奈扶额,她也没想到他都脱下军装,穿便装了,怎么还这么招人喜欢呢!
何蕴泽还挺惊讶的,但显然他的出现给心悦造成了困扰,他只得同意,另外,这边国民党的守军是他讲武堂的同学,如果被看到,解释倒是能解释,就是对以后的行动怕是有影响。依依不舍地离开广汉回新都。
他们还有一批军械在路上,他还需要去接应。
另外,第二十八军第二混成旅里面拥护国民党反对起义的还不少,他得和陈立、卢世文一起想办法。
日子在紧张筹备中如白驹过隙,广汉起义箭在弦上。
杨心悦与秦月梅每日除了授课,剩余精力全投在情报传递与人员联络上,校内那股暗涌的革命热潮,随着起义临近愈发滚烫。
安瑾炎四处奔走,寻来些简陋武器藏于学校隐蔽角落,学生们虽年岁尚小,却机灵得很,自发组成望风小队,稍有风吹草动便给老师递信。
李司客则利用算数课,悄悄教学生加密信息、简易绘图,知识化作革命的别样“弹药”。
何蕴泽近日常寻机与杨心悦碰头,借着夜色掩护,给她带来军械消息与城外布防图。
“心悦,这是最新图,守军巡逻路线有些许变动,你们行动时千万留意。”何蕴泽眉头紧锁,递过图纸,目光满是担忧。
杨心悦接过,指尖摩挲着纸张,低声道:“放心,我们准备周全,不会贸然行事。倒是你,身处这风口浪尖,别露了马脚。”
二人对视,短暂沉默里情谊暗涌,却都被革命重任压下儿女情长。
夜色如墨,广汉中学静谧得有些反常,铜钟在月色下泛着幽光,似在静静蛰伏,只等那一声振聋发聩的敲响,拉开起义的大幕。
广汉城内死寂压抑,乌云厚积,似要吞噬月色。
杨心悦与秦月梅最后一次核对了城内响应点与城外义军进攻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校内,安瑾炎带着挑选出的学生骨干正做着最后的准备,枪支弹药在隐秘角落堆积,被油布遮得严实。
学生们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庄重,握紧手中简易武器,知晓这一战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关乎家国未来。
“都准备好了?”安瑾炎低声问道,目光扫过众人。
杨心悦重重点头,“就等钟声。学生先锋队已潜伏在校门周边,只等信号一响,按计划行事,或突袭敌军岗哨,或制造混乱引开火力。”
秦月梅攥紧衣角,手心满是汗渍,“但愿一切顺利,情报都传到位了,各路人马应该能准时接应。”
此时的广汉城,国民党守军因连日来的小道消息风声鹤唳,巡逻队穿梭街巷,枪托撞击石板声、吆喝声交织。
城中百姓早早闭门,却都竖着耳朵,于黑暗里默默祈祷,那些勇敢的人们,一定要成功拿下守城军,夺取政权,快快撕开这黑暗笼罩的阴霾吧。
“铛——”浑厚钟声骤然划破夜空,惊起城中飞鸟。
驻扎在北门外的第二团第三营率先打响起义第一枪,士兵们左臂缠上白毛巾、右臂褪去衣袖,当作鲜明标识。
转瞬之间,各处驻军纷纷响应,一时间枪声大作,划破夜空。
起义领导小组果断鸣枪、鸣笛,召集全体官兵,雄浑激昂的声音宣告起义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学生先锋队瞅准时机,迅速点燃警察局旁的草房,滚滚浓烟腾空而起,以此牵制敌人的兵力。
然而,战斗刚一打响,便陷入残酷的胶着。
进攻国民党驻军二混成旅旅部时,起义人员遭遇驻旅部手枪连的疯狂阻击,枪林弹雨倾泻而下。
国民党守军依凭坚固工事,架起迫击炮,炮弹接二连三在起义军阵前爆开,泥块与碎石四溅,攻势异常凶猛。
危机时刻,一批起义军自暗处迅猛杀出,迅速控制住广汉电话局与电灯公司;另有队伍直捣黄龙,砸开城内武器库,抢夺枪械弹药。
刹那间,街边暗处涌出大批起义军,枪炮轰鸣,喊杀声震天。
在起义军排山倒海的攻势下,敌手枪连渐渐招架不住,大部被歼灭,残兵败将丢盔弃甲,朝着新都方向仓皇逃窜。
火光摇曳中,杨心悦瞧见受伤学生颓然倒下,眼眶瞬间泛红,她与秦月梅二话不说,迅速加入医护队抢救伤员。纱布被鲜血浸透,双手止不住颤抖,可两人丝毫不敢停歇。
鏖战至破晓,曙光划破天际,守军气势渐衰,尽显疲态。起义人员当机立断,击毙数名反动军官,扣押一批地方官僚豪绅,缴获枪支千余支。伴随最后据点被攻克,广汉起义首战告捷。
喜讯传开,城中百姓满怀热忱涌上街头,箪食壶浆,犒劳浴血奋战的起义军。
杨心悦瘫坐在街边,望着战后满目疮痍的景象,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