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沉默中。
阮枫缓缓开口:
“我相信你和陆伯不会对我如何,但他们确确实实在捧杀我,把我塑造成一个完美的人。你……应当知道纪晏清当年为何落魄离场吧?”
刚才或许因为关心则乱,但陆玄很快便稳定了情绪。
闻言。
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个气质出尘,深不可测,眼神似乎永远无悲无喜的男子。
陆玄颇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纪晏清出生不久,大祭司,也就是摘星楼玄明子忽然下山,亲自为他批命。
说他未来会拯救日渐倾颓的燕圣朝。因此纪家的三公子,从小就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他也不负众望,年少便冠绝圣都,文韬武略,且琴棋书画算术卜皆有涉猎。”
说到这,陆玄顿了下,
“不论多少次想起,都让我发自内心地心生佩服。
我父皇母后对我的教育也是很严格的,但会给我时间去培养自己的爱好。
也从未认为我喜爱作画是浪费时间、玩物丧志。
但纪晏清……
父母师长严厉要求他,兄弟姊妹从不亲近他,身边同窗好友敬畏他。
他像是被剥夺了七情六欲的‘神’,在外人看来他应当无所不能,不会犯错——当时我就认为,这很可怕。
他要么永远待在传说中,高高在上,直至死亡,要么被拽下云端,跌落深渊——
我明白了,你不想要被塑造成完美的人,你要借阮霜之手将你的不堪宣诸于众,让世人知道,你并不‘完美’。”
陆玄话音刚落,阮枫就弯了弯红唇:
“你难道不是这么对自己的?你在世人心中本该是勤政爱民等等正面的形象。
也不知道是谁任由流言发展,你在盛京人嫌狗厌的事都快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了,陆抠抠~”
上扬的尾音,让陆玄不由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不定,小声嘟囔:
“我没有那么抠门,我这是勤俭持家。”
阮枫轻笑一声,当做没听见:
“现在的时期,敌人太多,与其等他们出手,不如我自己出手。”
陆玄没再阻止,只是认真说道:“注意安全。”
……
炽热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
“这一片派人去巡逻,不要松懈……”
张悦己正神色严肃地指挥众人,忽然有人小跑着上前,靠近压低声音:
“郡主,阮大人回来了!”
什么!
阮枫回来了?
这段时间疲于应付对方搞的小动作的张悦己眼睛一亮。
连忙吩咐好事情,然后跟着侍从离开。
见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张悦己差点激动地哭出来!
“阮大人,你终于回来了,他们搞的小动作真是恶心又烦人!”
阮枫看着黑了不少,眼底还有明显乌青的少女,语气不由软了下来: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张悦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也还好啦,职责而已。”
难怪她放出豪言要继承父王的安西王府时,父王上下扫了她一眼,十分怀疑地问她真的确定想好了?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这段时间真是苦不堪言!
早知道就望妹成凤,她这个阿姐负责躺赢了。
但她放出的豪言,怎么都要走下去吧?
别的不说,她妹张怀兮那个嘴毒的要命的会嘲笑死她!
阮枫“嗯”了声,明知故问道:
“我有事情要宣布,你组织一下人员,对了,阮霜这段时间如何?没有添麻烦吧?”
说到阮霜。
张悦己撇撇嘴:
“添麻烦倒是没有,谁也使唤不动她,就让她那样呗。前段时间倒是到处打听鬼医的住处,昨日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了房间内不少东西。”
不过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忙,再加上对方是阮枫带来的姐姐,就忍一忍。
阮枫眉心微撇,却还是笑道: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去看看她吧。”
“嗯。我这就去组织人员。”
张悦己脚步轻松地走后。
阮枫脸上的微笑逐渐收敛,神色冷淡地离开。
来到门口。
想了想,阮枫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很快响起一道怒斥!
“有完没完!本小姐吃不吃饭和你个下人有什么关系?滚啊!!”
阮枫环视了圈四周。
周围没有人。
于是面无表情地抬脚踹开门。
“砰——”
听见响动的阮霜吓得一个哆嗦,手上扎小人的针一不留神扎到自己手指上,一阵刺痛。
阮霜没管手上的刺痛,恶狠狠地目光射向门口,刚要破口大骂,却在看见阮枫的那一刻瞳孔地震!
随之而来的是滔天恨意!
阮枫像是没感觉到那恨意,眼神落在那小人身上,忽然嗤笑一声:
“怎么只扎小人,不扎真人呢?是不敢吗?”
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嚣张与挑衅。
精致的皮囊之下,是恶劣至极的灵魂。
刺激得阮霜怒火“噌噌”往上涨,眼睛赤红,死死盯着少年!
“贱人!!你为什么非得对我赶尽杀绝!?”
“你问的这个问题……”
阮枫歪了歪头,漆黑的瞳孔里是不辨善恶的纯粹,绯红的薄唇微微上扬,声音是满满的恶意——
“问得真好笑啊。
你可是阮衡最宠爱的女儿啊……嘘,先别急着恨我,因为你未来会更恨的。
我会一点点,一点点毁了你最在意的一切,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哈哈哈,你还记得我被送去陈国当质子的消息确定下来,你踩着我的手说的话吗?”
阮霜微愣。
早已被遗忘的记忆犹如潮水上涌。
阮枫出生不久就抢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她非常不满。
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
她才该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
但是娘却拦着她,不准她去找阮枫的麻烦,说对方好歹也是嫡子,出生便被立储的储君。
她只能忍。
这一忍,忍到了娘怀孕,太医说很可能是男孩,阮枫还要被送去陈国当质子!
憋屈多年的阮霜只觉得畅快!
正好看见那个瘦弱的小团子抱着书本路过御花园。
明明昨日还在阮叶怀里哭,今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平静淡定,还有闲心整理自己的书。
阮霜没由得来一阵厌恶!
他凭什么这么淡定啊?
他难道不应该痛哭流涕、惶惶不可终日吗!?
鬼使神差的。
阮霜猛地冲上前,狠狠推了把小团子。
先天不足的小团子瘦弱的很,岁数比她小不了多少,个头却比她矮多了。
再加上宫里的人大都是见风使舵的,就连小团子身边的唯一的侍女看见了都没阻止。
一个失去价值,命不久矣的小皇子和一个受宠的公主。
谁更重要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