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两州。
镇国府拟定的歼灭战。
不可能留出让敌人遁逃的缝隙。
故而,兵出太行是四司共决,贾诩才敢在刘牧面前提出来。
大战将至。
镇国府最后一次抽调兵马。
十月末时。
凛冬寒潮降临大地,令江河成冰。
五千王卒尉,拱卫天子车舆行出万胜门,朝着孟津渡赶赴。
城楼之上。
蔡琰一人目送大军远去。
王异登上城楼,为其披上一件红色的大氅。
“王尚宫。”
“多谢你代为传信。”
蔡琰捏着氅衣眺目北望。
王异淡笑道:“女士,天冷了,还是早些回府,只是一场讨伐叛逆的战争,陛下定然大胜,或春耕之时便能携胜而归。”
“勿言归期。”
“惟祈万胜。”
蔡琰提着衣裳,踩着青石走向归途。
“朔风烈。”
“白絮积如雪。”
“战鼓摧云旌,烽燧照汉庭。”
“君擐甲,赴阵前,尘埃涨天。”
“如令狼烟冲北斗,引来星河洗定业,锋指日轮沉萧关,箭碎月魄落阴山。”
“万胜,万胜。”
“敌戈折作河前柳,万里芦花化飞钱。”
“祈愿,祈愿。”
“十里红妆迎君归,抚琴击鼓奏凯旋。”
六马车舆之内。
散发着香气的丝帛手帕,呈于案几之上。
飞白体,娟秀之中不乏锐气,饱含蔡琰的一番心意。
刘牧眼中满是笑意,将丝帛手帕折好,藏于衣襟之中,举目望向车舆外远去的荒芜之景。
十一月上旬。
荡阴大营。
又一批辎重运输而来。
吕布从车舆中取下棉服,从地上拾起掉落的棉质手衣。
“吕将军。”
赵云取过来戴在手上,笑道:“这好似是木棉纺织,应该是用来防冻,兵部的准备很充裕啊。”
“是啊。”
吕布摩挲着棉衣,惊讶道:“里面填充的皆是木棉吗?”
赵云扬眉道:“如今洛阳城中有使用鸭绒,鹅绒造被褥,棉衣,只是我们兵卒太多,若是皆用鸭绒,鹅绒,怕是供给不上来!”
“足够了。”
“这都觉得奢侈。”
吕布心有所感,叹道:“某等在并州之时,莫说是五指手衣,就连寒衣棉服都没有,甚至有些百姓都需要用衣物来换取粮食!”
“挽弓受阻。”
“若是配神臂弩恰恰好。”
高顺走过来,带着五指手衣说道:“不过,已经很贴合了!”
“嗯。”
赵云颔首道。
“如何?”
戏志才披着棉衣,抱着手炉走过来问道。
“惶恐啊。”
吕布打趣道:“这般的冬衣,恐怕造价不低吧。”
“还成。”
“兵部与工部谈定的价格。”
戏志才哈了口冷气,笑道:“还有皮制的靴子,以及棉线编织的脚袜,每一个人都有一套,一定要省着点用,有破损之处,各校统筹汇总,某会安排人重新分发!”
“可。”
吕布颔首道。
戏志才再度道:“陛下有严令,凛冬之际多饮热水,并配给了红糖姜茶需每日冲饮,有风寒者立刻前往军医营垒诊治不可迁延。”
“诺。”
吕布,赵云,高顺眼眸有些温热。
这些年,大汉的军制步入正轨,辎重供给愈发成熟。
可越是如此,他们越觉得有愧于刘牧,没有尽早的平定各州叛乱。
“无人性。”
“无大汉仁治之风。”
大汉罪营,蹋顿看着分发辎重的王师军卒,满是羡慕的呢喃道。
“让让。”
“勿要拦路。”
甘宁提着一包辎重补给,抬脚踹开蹋顿。
“某等也有?”
蹋顿谄媚的问道。
“你也配?”
甘宁鄙夷的呵斥一声,将棉衣递给段日陆眷,沉声道:“戏司丞说了,你们这一支罪军只有你有功于大汉,可以得到一份辎重补给!”
“敬谢天可汗。”
段日陆眷小心翼翼的接过补给包,朝着洛阳方向恭拜。
“看看他。”
“再看看你。”
“怪不得你只能啃豆饼。”
甘宁拍了拍蹋顿的肩膀,嗤笑道:“好生为陛下杀敌,才能得到一切啊!”
“呵。”
蹋顿嘴角一抽。
同为负罪之人,为大汉冲锋陷阵。
怎的,甘宁还一副极为骄傲的模样,很荣幸吗?
“敢问将军。”
轲比能搓手取暖,问道:“镇国府还未颁布章程,我等罪军杀敌可能消罪?”
“不能。”
“大汉伐罪无赦。”
甘宁神情微变,说道:“不过,我们虽不能获得正常的待遇,但还是有一些赏赐,譬如杀敌立功有赏金,一个敌首为一银币,杀敌十人可以获得正常的辎重补给,若杀敌百人,每月可以获得五百五铢钱月俸。”
“负伤呢?”
轲比能心中一沉道。
甘宁眉头紧蹙,沉声道:“军功兑换医药,对于我们罪军而言,想要获得什么全部要依靠军功,有避战者,溃逃者,杀良冒功者,皆是全营连坐!”
阎柔眸子明亮,急忙道:“何功能过上常人的生活!”
“难。”
“某不清楚。”
甘宁淡漠道:“但某只知道一件事,大汉百姓为上,率善之族为中,我们这些罪军类同,只能以军功去获取一切。”
郁筑鞬哭丧着脸说道:“某等无根,亦没有未来,还不如死在战场之上。”
“那倒是。”
甘宁怜悯的瞥了眼郁筑鞬,按刀走向远处的军帐。
“这厮。”
“他是在嘲笑某吗?”
郁筑鞬脸色瞬间涨红,怒吼着问道。
“没有。”
“他在怜悯你。”
段日陆眷披上棉衣,感受着隔绝寒意的温暖,平淡道:“你若是能杀敌立功,日后可以收养一个负罪之人做义子,或者买一个邦外奴仆,至少还能过得好一点!”
“嗯?”
蹋顿,轲比能等人眼眸瞬间一亮。
“可以吗?”
郁筑鞬连忙问道。
“我们是罪军。”
“可罪军之卒,亦是大汉的罪军。”
段日陆眷拾起其他辎重补给,漠然道:“你们勿要避战,溃逃,只有杀敌立功才能活下去,切记活着才最重要!”
“对。”
“活着最重要。”
轲比能望着远去的背影。
此刻,他能理解段日陆眷为什么要成为大汉王师的仆从军卒,为什么要对着自己的族人扬起刀锋。
因为,活着才能去谋求未来生计。
为大汉冲锋陷阵,杀敌立功,是求存的开始。
如若不幸亡于战场之上,为大汉战死,许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