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内。
寂静良久。
无数人的瞩目下。
高句丽王高男武,高发歧放下饭钱。
匆匆离开茶陵酒肆的门户,才敢拍打膝盖上的尘土。
“彼其娘之。”
“你们是真无脊梁啊!”
二楼,栏槛处,邹楫眼角淌下一滴清泪。
啪的一声。
一滴泪水在街道青石上炸裂。
高武男畏惧的看了眼茶陵酒肆,委屈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高发歧一个中年汉子,高句丽的大模达,泪珠宛若不要钱似的坠落在青石上。
当初,大汉北府军攻入高句丽王都,他们的老父亲,大王高伯固直接被吓死,兄长高男武匆匆登基,便一直活的战战兢兢。
自从来了洛阳更是如此。
不是有人在他们身边受伤,就是有人跌倒。
故而,今日对祢衡一跪,于他们而言已是常态了。
种种事情,好似自己天生不幸。
实则他们明白,恶毒的礼部之人,千方百计想要让他们死在洛阳,伐灭高句丽一国,好在大汉知礼,要师出有名,只要自己跪的够快,就没有人可以发难!
“叮当。”
一个抱着竹筒冰蜜茶的小女孩站在远处,用力丢下两枚五铢钱,奶声奶气道:“外邦人,来了大汉就不要哭,陛下会善待你们的!”
“善待?”
高武男哽咽的呢喃一声。
若大汉天子当真善待,他一个高句丽王,能当众对一介少年下跪?
“大兄。”
“某实在撑不住了。”
高发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委屈道:“我们直接降了,也别谈什么朝贡,直接请求并归大汉!”
“不谈朝贡了。”
高武男拾起地上的五铢钱。
抹着眼泪走向典客司辖下的府邸。
非是他一个大王,没有统御山河,对垒大汉的决心。
而是大汉实在太凶残了,这几年他见到此生最为血腥之事,高句丽国内的兵卒被枭首堆砌,连自己的父王都被吓死。
来洛阳路上,更是见到不少乌桓人,鲜卑人被劁了,还要修路挖河渠。
在整个关外,骁勇的高句丽骑卒,直面大汉人,弱小的犹如婴儿一般。
所以,一场不对等,且自寻死路的灭国战争,焉能发生在他的治下。
“大兄。”
“某可不领兵。”
回府的路上,高发歧心惊胆颤的说道。
“领兵做什么?”
“明日归降大汉,除国名,去王号”
高男武紧攥着两枚五铢钱,眼中满是对未来的野望。
他不要再做一个下跪的高句丽王,而是要做可以高高在上,雄立天地间的大汉人。
临近傍晚。
邹楫失落的迈入礼部大堂。
骆俊合上手中的公文,蹙眉道:“邹楫,若是五国朝贡之事有问题,便传洛阳令府武吏羁押闹事之人,何须这般姿态。”
“侍郎。”
“某倒是想他们闹事。”
邹楫瘫在大椅上,复杂道:“高句丽人似打断了脊梁,某轮番找人闹事都没有得逞,此次更是找了公羊擅于骂人的祢衡,都被高男武避开,恐怕陈桐刺史所托的远交近攻,某无能完成了!”
“哎。”
“北府军之祸啊!”
骆俊满是感慨的叹了一声。
张辽一个将军,一跃得封晋阳都乡侯,可见其功有多么可怕。
“侍郎。”
“不成的话,换人吧!”
邹楫起身作揖,苦涩道:“某实在无能。”
“不必如此。”
骆俊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这两日,试一试能成否,若不成再言其他!”
“诺。”
邹楫颓废的作揖告退。
“彼其娘之。”
“高句丽人,太过分了。”
与此同时,公羊学宫书阁,祢衡黑着脸唾骂道。
“怎的?”
“他们敢惹你?”
杨修面色古怪无比道。
祢衡摇了摇头,咬牙道:“但凡他有一点骨气,某算他是个汉子!”
杨修轻笑一声,打趣道:“你不会是被典客司的员外郎邹楫,安排招惹高句丽王高男武了吧?”
“额?”
祢衡错愕道:“你怎么知晓?”
“你不知?”
杨修给祢衡倒了一杯茶,揶揄道:“这些时日,公羊学宫有不少人都被员外郎征调,就是为了与高男武交恶,有人受其跪请恕罪,有人被赔偿不少钱财,整个洛阳都传遍高句丽人无胆,擅跪礼。”
“哎。”
祢衡绝望的叹了口气。
杨修端起茶盏,淡笑道:“你我今年同考会试,莫要心急官位啊!”
“某非是心急。”
“只是想要筹功而已。”
祢衡复杂道:“毕竟,行礼部托付之事,为官便可更上一层楼,能够早日出使外邦,只可惜所求没成!”
“为官,没有捷径。”
“你啊,还是安心备考吧!”
杨修从书架上抽出帝国货币,准备挑灯夜读。
这一天。
高句丽再跪之事传遍洛阳。
夫余王尉仇台轻蔑一笑,连肃慎,挹娄,北沃沮都将其当做笑谈。
翌日。
天蒙蒙亮时。
邹楫刚走出府门,便碰上蹲在府门前的高男武,高发歧。
“上使。”
二人连忙作揖拜道。
“有事?”
邹楫脚步不停,直接登上车舆,朝着大业宫而行。
高男武行于车舆一侧,恭敬道:“朝贡之事,今日还望上使给予机会商讨。”
“不急。”
“礼部要主大考事。”
邹楫满是怨念道:“况且,条支王阿米尔萨拉丁来朝,某还需要处理条支国朝贡之事,你们高句丽距离大汉这么近,急什么!”
“条支王,好命啊!”
高男武委屈的喃喃一声。
条支距离大汉太远,高句丽距离大汉太近。
若是换他为条支王,一定不会屡次受到这般羞辱。
“好命?”
邹楫掀开帷幔,眯着眼问道。
“不是。”
高男武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此次,并非是商讨朝贡,而是高句丽本就是大汉之人,所以想请求大汉收复旧山河,某卸去王号,只愿做一个朝耕田,暮养马的大汉人!”
“你?”
“想做大汉人?”
邹楫嘴角一抽道:“若是某没记错,高句丽王室出自夫余人朱蒙!”
“非也。”
“高句丽,自古就是大汉之土。”
高男武解释道:“某记得,和帝与先帝时期,高句丽归大汉统治,只是前些年某等迫于公孙度之威,更是被其欺骗,才为辽东叛军供养战马与骑卒,还望上使明鉴!”
“不必多言。”
邹楫黑着脸放下帷幔。
高句丽并归大汉,谁去营州挖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