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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很快就和流朱一起入了甄府,给甄府的大小姐做贴身丫鬟。

甄府的大小姐名为甄玉嬛,今年八岁,她长得很漂亮,穿着浣碧从未见过的漂亮衣服,举手投足更是带着一种贵气,浣碧有些羡慕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身后的嬷嬷咳了一声,她才猛地收回视线。

浣碧再年幼,看着甄远道与甄玉嬛母女的相处,也明白了些什么,这位小姐,似乎也是爹爹的女儿呢。

在甄府的日子算不上难过,浣碧和流朱年纪小,平日里并不需要做太多,主要还是陪着小姐玩耍、看书,其他活计都有人做,轮不到她们二人,甄玉嬛又是个顶顶好的主子,对她们俩十分宽和,有时还会拉着她们二人一起在床上玩玩具、说悄悄话。

况且甄远道总归是在暗中照顾着浣碧的,她的衣服与流朱明明是同样的款式,布料却要柔软许多,平日里的膳食也总是精细些的。

但是浣碧看着可以朝着甄远道撒娇、可以被甄远道抱着放风筝、可以和甄远道同坐一桌用膳的甄玉嬛,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酸楚和难过。

从前,她也是跟甄远道在一张桌子上用过膳的;刚记事的时候,甄远道也会把她抱在怀里哄的。

甄玉嬛十岁那年,府上有了二小姐,甄远道给她取名为甄玉娆,他说,甄家的规矩,取名从玉从女,玉嬛和玉娆都是好名字。

浣碧已经七岁了,比刚来甄府时更懂事了,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握紧了手,任由指甲陷进肉里。她的父亲从来不愿给她好好取个名字的,她以前有一个名字,也很好听,是阿娘取的,但她现在是浣碧,不是何明月了。

浣碧又忍不住想,那她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爹爹当时说出这个名字,会不会也是认真取的呢?

甄玉嬛十二岁那年,已经认了很多字、读了很多书了,她有一日忽然闹着说自己的名字不好,嫌这个“玉”字俗气,甄远道和甄夫人最宠女儿,在她闹了一通后,虽然无奈,却也答应她,以后不要这个“玉”字了,她就是甄嬛。

浣碧也在这一年,忽然明白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她和流朱只是伺候的丫鬟,年纪又小,自然是不识字的,但她知道,她是丫鬟,是服侍小姐的婢女。

浣碧,唤婢。

将一个女儿给另一个女儿做婢女,可不就是,唤婢吗?

彼时甄嬛正因为得偿所愿,开心地拉着她和流朱坐在床上说悄悄话:“我就觉得这‘玉’字不好听,你们说,‘甄嬛’是不是比‘甄玉嬛’好听多了?从玉从女,我却偏看不上这‘玉’字呢!”

甄嬛在外头的规矩向来是不会出错的,唯有在家中、或是私下与她们二人相处时才会这般俏皮,她是甄府众星捧月的大小姐,连改名这样的事情都能按自己的心意来,便是再高傲些也是没关系的。

九岁的浣碧,看着笑成一团的甄嬛和流朱,听着流朱夸赞小姐聪慧的话,忽然失了神,甄嬛道:“浣碧,你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浣碧猛地回过神,脑海里又想起甄远道说“我不是你爹爹,我是老爷”,以及教导她们的姑姑说“主子和奴婢,天差地别,你们可要记好了”,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只能点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会也没什么事,等用晚膳的时候,我让流朱去叫你。”

浣碧麻木地点点头,她如游魂一般走出甄嬛的闺房,外头的太阳很大,她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凉,连心都没有一丝温度。

甄府是没有姨娘的,外头都说甄夫人命好,说甄远道人好,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早在四年前便悄无声息死在了外头,那女子还为甄远道生下了一个女儿。

刚入府的时候,浣碧还不明白阿娘已经死了,是后来她渐渐长大,心中越发思念阿娘却再也没有阿娘的消息;又明白了许多规矩,知晓阿娘的情况连妾室都比不上,是人人唾弃的外室。

而阿娘最爱的女儿,也是最见不得人的外室女、私生女。

浣碧握着阿娘留给她的银簪,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她早已泪流满面,却也不得不控制着哭声,怕被旁人听见。

阿娘,你最喜欢的一句诗是绵绵思远道;你最期盼见到的人是父亲;你和他生下的孩子是我。

可是那句诗,我在甄府从来没有听过,更不曾听父亲念过;我的父亲,自从你离世后连半分悲伤都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做他家庭美满的甄老爷;而你们的女儿,成了他另一个女儿的奴婢,你给女儿取的名字,他甚至连听都不愿听。

就连思念你的时候,女儿都只能偷偷的、悄悄的,因为我们母女俩名不正言不顺,甚至算是见不得人的。

阿娘啊阿娘,为什么你这么苦呢?

阿娘啊阿娘,女儿多希望你也能是名正言顺的,哪怕是甄府的姨娘呢?那也总比如今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连半分来过人世间的迹象都没有的境况,要好上许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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