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些过往,再看看如今这个对她又一如当年那般热情温暖的钱大妈,圆音心下酸涩愧疚的同时,又止不住地庆幸和怀念。
当年她少不更事,为人处世上的能力太过欠缺,导致钱大妈因为帮她而被处分,甚至连职业生涯都受到了牵连影响。
哪怕她后来极力想要弥补,却遗憾地发现,她与钱大妈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毫无芥蒂的时候了。
如今再重来一回,那些可笑又荒唐的龃龉再不会发生,她和钱大妈又能像曾经那样来往。
而且这一回,不是这位婶子单方面地来帮助她了,她也可以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这位婶子一些回馈。
这种平等互助的关系,让圆音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和满足。
一切才刚刚开始,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候了。
当然,虽然这个造纸厂临时工的工作十分诱人,但最终圆音还是拒绝了钱大妈的提议。
她很坦诚地告知对方,相比起下厨房,她其实更擅长的是种植类的工作,所以她想慢慢寻找适合她的岗位。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您这么关心我。等我顺利找到工作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您这个好消息。”
钱大妈见圆音拒绝得并不勉强,不像是在跟她客套的样子,也就不多劝了。
主要她也觉得造纸厂那边太远了。
每天一大清早就得出门,下班若是稍微晚一点,回来都不一定能赶得上末班车。
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家晚本来就不安全,万一要是中途还错过车了,那可太危险了。
所以圆音不愿意她也觉得可以理解。
“那行,那这事儿大妈就帮你回绝了,你自己去多找找多问问,大妈这边要是有收到你说的这个种植工作相关的信息,一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
钱大妈果然是个热心肠,虽然食堂临时工的工作被圆音拒绝了,但她一点也没生气,反而还表示会继续帮圆音留意招工的事儿。
这让圆音很是感激,忙再次给人鞠躬道谢。
见有人进来,怕打搅到钱大妈工作,她也不敢再多聊,赶紧就从办公室撤了出来。
等再拎着剩下的那把野菜去到23号院,才拐过前院照壁呢,就听到后院周大妈正扯着嗓子疯狂输出中。
“一群饿死鬼投胎的王八犊子,吃了这顿就赶不上下顿了是吧?
“下次再来我家偷嘴试试,赶明儿老娘就去弄一包老鼠药,把你们这帮遭瘟的耗子精全给药翻了!可别怪老娘事先没提个醒儿!
“偷别人家东西的时候冲锋陷阵厉害得很,结果就可着院子里这些左邻右舍祸害了!
“这么有本事儿,你们家怎么不端着枪跟米国佬干去?
“穷得五脊六兽的,净不干人事儿,窝里横算哪门子威风,我看迟早得吃黑枣!
“正好你家那几个窝头永远也别端出来了,死了妈的玩意儿根本用不上!”
那熟悉的腔调和骂人节奏,几乎是瞬间就让圆音浑身一震,立马就来了精神。
她赶紧加快脚步往后院冲。
等到了中院,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好些人,都是这个大院的住户,正挤在后院门口那儿瞧热闹呢。
上辈子周大妈和刘盼娣就没少吵架斗殴,圆音那会儿身为何家的小儿媳妇儿,每次看到这样被众人围观的场面,总觉得丢人现眼面上臊得慌。
可如今她彻底成了局外人,再听着周大妈这些鸟语花香,圆音却只觉得无比的悦耳动听。
甚至越听,她越是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忍不住一边品鉴,一边兴奋地往人堆里钻。
但前面人太多了,她想挤都挤不进去。
她个子又矮,只能伸长脖子跳着脚往里望,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个啥情况。
可惜啥也没看着,光听到周大妈在那儿咒骂了,压根没听见刘盼娣出声应战。
圆音抓心挠肝的,实在是太纳闷好奇了,于是赶紧拽了拽旁边一个围观的大妈:
“婶儿,咋回事啊?”
这大妈正是前天下午在胡同里和圆音聊得热火朝天的瓜友群中的一员。
这会儿这位老婶子正看热闹看得起劲儿,忽然被人打断,还有些生气呢。
结果一侧头看到是废品站那个新来的小尼姑,她脸上瞬间由阴转晴,激动地喊道:
“哎哟小圆是你啊,快快快,你这来得正是时候!
“后院这钟家跟何家闹起来了!看这架势,一会儿这两家肯定得打一架!”
旁边马上就有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有什么好看的,周琴和刘盼娣哪个月不吵嘴打架?她俩要是哪天握手言和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嘞!”
“周琴这张嘴可是真毒啊,刘盼娣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这回又是为啥闹成这样的啊?”
“还能为啥?肯定又是刘盼娣家那几个熊孩子手脚不干净!”
“嘿,你还真猜对了,周琴家上午卤猪大肠,整个院里都闻到那香味儿了。
“卤好的肥肠她用汤汁儿泡着呢,就等着钟家人下班回来了吃,结果你猜怎么着?
“何家那几个毛孩子嘴馋,趁周琴不注意偷摸着钻进了人家厨房,把那猪大肠都给吃光了!”
“难怪周琴气成这样,换成我我也窝火,一副猪大肠怎么不得两三块钱啊,谁家买一回不肉疼?”
“而且那玩意儿处理起来可麻烦了,没点手艺根本做不好,这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捯饬出来呢,结果吃别人家孩子肚子里去了,能不开骂吗?”
“这刘盼娣也是真不做人,不好好管教几个孙子孙女,什么好的也不学,倒是把何峥嵘那偷鸡摸狗的德行学了个十成十,等着吧,以后肯定又是当街溜子的命!”
“话说回来,周琴还会卤猪大肠?真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手艺呢!那一会儿等她们吵完了,我得去要碗卤汁儿,晚上拌个素菜沾点荤也是好的呀。”
“……”
圆音这下也听明白了。
周大妈应该是昨天从她那儿学了卤猪大肠的做法,所以今天早上就迫不及待买了一副猪大肠回来做实验了。
哪里晓得猪大肠卤好了还没来得及给家里人尝呢,就让何家那几个孩子钻了空子,趁她不注意全给造没了。
以周大妈的暴躁脾气如何能忍?当然是冲到院子里就对着何家疯狂咒骂,怎么难听怎么来了。
这会儿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但大家伙儿心里又都很清楚,猪大肠已经让几个孩子吃完了,只要何家那帮滚刀肉不认账,周大妈骂得再凶也没用。
总不至于为了这三两块钱的东西,就闹到去报警的地步吧?
不能报警,那最后的结果,顶多就是周琴和刘盼娣打一架,然后钟家吃下这个哑巴亏。
众人都以为周琴都骂得这么狠,就差没明着诅咒何家得断子绝孙了,刘盼娣绝对忍不了,必定会冲出来和周琴对喷。
这时候,何家屋里终于走出来了一个人。
但让众人觉得诧异的是,出来的这人竟然不是刘盼娣,而是刚被何峥嵘娶回来的那个小儿媳妇儿。
“钟家婶儿,您这骂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不就是吃了您家里一点猪大肠嘛,至于这么大动肝火?”
“您偷偷用了我家的卤料方子,那我也没跟您计较啊。”
这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眼睛也直勾勾盯着圆慧和周大妈。
刚刚这个何家小媳妇儿说啥?周大妈卤猪大肠的方子,竟然是从何家偷的?!我的天哪,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站在人群外围的圆音则是一头黑人问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上辈子花大价钱从别人手里买的独门秘方压根没舍得拿出来,教给周大妈的,甚至还是她买回来的香料随意拼凑出来的简易版本。
可这个方子,什么时候成了何家的了?!这圆慧可真会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周大妈也是一脸懵,但马上她就回过神来,看圆慧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似的: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小尼姑年纪不大,怎么还犯了癔症了?
“真是糟老头子钻被窝,给姑奶奶我整笑了!
“刘盼娣,有本事你就别窝在屋里当缩头乌龟,站出来跟老娘对峙!
“老娘从嫁进23号院,这么多年连你们何家的门槛都没踏进去过,能偷你们何家的卤料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