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还有荤菜,等吃饭完后,咱们先去给我爸去通电话,报报平安。”
裴寂昌的声音越说越低,天彻底黑了,煤油灯的光束在不断忽闪,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彭中汉真如大爷一样,让祝明子把饭碗递到他手里,又让人给他汇报工作。
刘其、许亮几个杵在中间,感到不知所措。
“有什么事等明早再说吧,兄弟们都累了一天,等不及往炕上躺,赶紧吃饭,吃完睡觉。”
裴寂昌拿筷子敲碗,随之后生都蹲坐下吃饭,没再理会彭中汉。
“寂昌,我睡哪?”
彭中汉望了眼后炕,顿时额头皱成川字,上头极其脏乱,还隐隐散发的脚臭味。
“寒房你肯定扛不住,让兄弟们把炕头给你让出来,就那处暖和。”
裴寂昌道。
“你得给我开单间!”彭中汉当即跳了起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顿时,后生们都变脸了。单间?少说得十来块,辛辛苦苦干活,就用来养活这孙子!
“单间?行。”
然而裴寂昌当即应了下来。
“这附近有招待所吗?”
彭中汉又问。
“离城中村最近的一家,差不多十公里,得打电话叫车,这的大队有电话,一会咱们过去。”
裴寂昌扒拉几下面条,又低头吃了起来。
“哈哈哈,这行,你还得再给我些活动经费,完了我明天帮你跑动跑动。对了,苗科长你得帮我引荐。”
彭中汉呲牙乐了,还想要四机矿械那边的关系。
“行嘞。”
裴寂昌憨厚地点头。
又过了一会,裴寂昌放下饭碗,领着彭中汉出了门,屋里头的后生们顿时炸开了。
“凭啥给彭中汉好脸,娘的,咱们这么多人在呢。”刘其最先跳出来。
“俺一拳能砸死他。”
任村成闷声低喝。
“老裴家还是太善,把城里人当一回事。”祝明子气得牙痒痒。
人们都七嘴八舌地喊,唯独许亮没有吱声,有些事,山西匪徒,道口惨案,裴寂昌有多狠,后生从他爹嘴里听到不少事。
可能让彭中汉骑在头上欺负?
许亮找了把手电筒,溜到院子里......
冬天的夜过于漆黑,手电光束探出去,只能照亮脚底那一块,连路在哪都不晓得,好在每天都走,许亮对路很熟悉了。
而前往大队,有条路特别难走,两边都是阴沟,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老裴家的人心好,一直在提醒着。
“小道很窄,只能过一个人,可一定得小心,你抓住我的肩头,跟着我的步子挪动。”裴寂昌提醒道,看起来十分担忧。
彭中汉没多想,把手电递给裴寂昌,拿着还冻手,他躲在裴寂昌身后,手伸这农民的口袋里。
两人一步步往前挪着,走得很慢,又谨慎。
“寂昌,要做什么广告,不能你一个人定,得先让我参考,我定了才行。”
彭中汉一直在说着,而他对待那农民,始终都是命令的口吻。
现在手都伸到裴寂昌的脖子上了。
“好......”
裴寂昌拉长声音,喊得尤为宏亮。
“哈哈哈哈......”彭中汉大笑起来,裴寂昌这懦弱的样子,让他很得意。
在下一刻,一道身影从阴沟中冒出,那人手持铁棍,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砸在彭中汉的膝盖上。
“啊嚎......”
猛烈的嘶吼声,在黑夜中炸开,骨裂的声响清晰可见,彭中汉一头栽到阴后里,裴寂昌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在发愣望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毫无征兆!
突然,不远处的一道亮光打在裴寂昌的脸上,同时阴沟里的那道身影,面部隐隐映照出了轮廓!
“是谁!?帮凶!中汉,你赶紧跑,他们人多!”
裴寂昌的喉咙处爆发出嘶吼,猛地朝亮光处狂奔而去,如一只饥肠辘辘的狮子,目光极其凶残。
许亮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收起手电筒。
阴沟里的那人没有停歇,继续高举铁棍,对着彭中汉的右膝盖,还跳起来,以大灌篮的姿势,重重砸了下去!
“啊呀!”
“呀呀呀!”
“滋啊!”
彭中汉疼得满地打滚,在阴沟里往下翻滚,两铁棍都砸在一处,钻心的疼痛,让他全身痉挛,面部都变得扭曲起来。
那一边,裴寂昌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在这阴沟里,无论干了啥,谁能知道?
“哥......是我......”
许亮发出痛苦的呻吟。
裴寂昌连忙松开手,同时捂住许亮的嘴,怕他发出声音来。
太像了,支书家的小子,跟他长得太像了,裴寂昌逐渐冷静,涌起的杀意消退,朝着阴沟处嘶吼:“要多少钱我给你,留条命啊!”
支书苦口婆心的样子,浮现在裴寂昌的脑中。
这时,那道身影高举跳棍,踩着彭中汉的肩膀,准备砸这人的头。
“呜呜呜......我给你钱......呜呜......留命啊......”彭中汉居然吓得大哭,档口也湿成一片,都被吓尿了。
“呀哼......”那人喉咙处发出用力的呻吟,铁棍还是砸了下去,不过没打头,又对着彭中汉的右膝盖!
“哦啊......”
一声痛苦的嘶吼,彭中汉疼得晕厥过去,右腿向后弯曲,看得瘆人。
“回去。”
裴寂昌对着许亮重重一声,而后朝着阴沟跑去,他得救人啊,毕竟是一个厂的,还是老乡,人不亲,土还亲。
“啊呀,老子跟你对命,放开我哥!”
裴寂昌一跃跳到了阴沟里。
那道黑影霎时跑了,裴寂昌俯下身子,连忙把彭中汉抱在怀中。
“哥......你怎么样了啊,哥,你醒醒啊......”
裴寂昌急切地呼喊,他太害怕了,怕人晕死过去,于是用力拍打彭中汉的耳光,发出清脆的声音,好在有用,人也虚弱地睁开眼睛。
“哥,匪徒跑了,你怎么样了?”
裴寂昌带着哭腔,懦弱地呼喊。
“啊呼......我的腿......啊啊啊......寂昌啊,你快......快送我去医院......呼......啊呼呼呼......”
彭中汉紧紧抓住裴寂昌,满头的冷汗,整张脸惨白。
“好,咱们去医院。”
裴寂昌拿手电一照彭中汉的腿,顿时有底了,不是,不好意思说错了,心慌了,膝盖向内凹陷,严重的粉碎性骨折,这条腿要废了。
这下,彭中汉成了瘸子,没法欺辱妇女了。
“我们走......”
裴寂昌咬牙,背起了彭中汉,费力地往阴沟上爬去,都这个节骨眼了,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