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秦宜真便去看望了宋屏屏。
春夏之际,日头渐热。
宋屏屏让人扶了自己在廊下的躺椅上趴躺着,绿翘坐在一方案几边上,取了豆青的汝窑茶碗,煮水泡茶。
秦宜真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歪着身子,眯着眼睛看清朗的天空与院子一角的石榴树。
轻摇绢扇,素手饮茶。
若不是宋屏屏是个趴在那里的伤患,也别提有多惬意了。
侍女将茶水送到了宋屏屏手里,她呷了一口,叹息出声:“春光正当好啊,只是可惜,我估计还要躺几天呢。”
“本宫瞧着你就是自找的。”秦宜真呷了一口茶水,低头看着茶碗中的叶梗舒展。
汤染青碧,香气袅袅,仿佛是盛了了一盏春日。
饮茶这一口茶,就好似将这春日万物之美都细品了一番。
“让你寻一位御史为你出头,你倒好,自己跳上去了。”
宋屏屏又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看这院子里的景色,笑着道:“我这苦主若是不跳出来,这案子就不好审查了。”
秦宜真将茶盏放下,靠在美人靠上摇了两下团扇,问她:“此事你到底有多少把握,可是需要本宫帮忙?”
宋屏屏想了想道:“原本有五成把握,不过若是林远生自投罗网,大约就有八成了,公主若是要相帮,皆妾身十几个人就好。”
“可以,本宫让人安排给你。”
“多谢公主,公主之恩情屏屏无以回报,公主若是有差遣,屏屏定然尽心尽力。”
秦宜真笑了起来:“那可就说定了,若是日后有事需要你相助,可万万不能推辞啊。”
“定然。”宋屏屏想了想道,“公主,您觉得为妾身以后开个茶馆如何?就寻一个宅院,弄一些吃食书册,再请上一些跳舞、奏乐、说书、下棋的人过去,到时候公主得了空闲便可以去走走。”
宋屏屏这几日也想过了自己的将来,虽然说她在这里做妾室的日子过得最舒服,但程堰与秦宜真不想友人膈在他们之间,她也不好继续赖着。
她想留在秦宜真身边做个侍女,秦宜真也不同意,细想来,确实只有在外面找个经营,最好是时常将秦宜真勾出去才行。
“可行。”在这方面,秦宜真向来比较纵容,“你若是想做便去做了,到时候若是缺钱,本宫也可以借你一些。”
“借?”宋屏屏咂吧了一下嘴巴,有些委屈了,“公主竟然没说给,公主这是毫不在乎妾身了吗?妾身的命可真苦啊......”
秦宜真与绿翘以及在场的人都抖了抖,险些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绿翘抖了抖,赏了她一个白眼:“哭得真假,你再这样,等我受不了你了,小心我一盏茶泼上去。”
这茶里冒烟的玩意儿。
宋屏屏哈哈笑了起来:“见笑了见笑了,我千人千面,什么样子都可以的,你要是让我撩起袖子打架,我也会三两下花拳绣腿。”
宋屏屏是在最底层百姓爬起来的人,年纪不大就担起养家供养林远生读书的重担,自小就练就了一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示弱的时候哭哭啼啼茶得冒烟,泼辣的时候也能撩起袖子,直接和人打一架。
怼人的时候也是噎死人不偿命。
绿翘哼哼:“虽说你以前命苦,如今遇见了公主,也算是没那么苦了,有公主做靠山,这秦都之中就甚少有人敢欺负你,只要你不杀人放火仗势欺人,这辈子都稳妥了。”
昔日方始心与秦宜真走得近,不过短短两年,她父亲便升到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看着就让人眼热,如今长亭伯夫人与闵夫人搭上了秦宜真的关系,对她们家中好处也居多。
别的姑且不论,有这位镇着,那些暗地里谋划算计对付她们家的人都不敢下手了,生怕人家请了这祖宗出面,到时候真是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方始心与秦宜真撕破了脸,这秦都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笑她愚蠢,有公主这样的靠山不好好讨好,还敢觊觎人家夫君,真的是蠢得没边。
宋屏屏闭了闭眼,笑道:“这倒是,我前半生风雨摇曳,诸多苦楚在身,遇见公主之后,仿佛一切灾难都远去了。”
当年她滚下山崖濒临死亡的时候遇见了公主,但是她都以为遇见了天上的仙子。
当时她就觉得自己当年是不是脑子坏了,竟然供着林远生读书,若是有这等闲工夫,还不如多看看公主殿下的盛世美颜。
大概她这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里了。
公主是她的恩人,是她如今的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了。
“公主不必担忧妾身这桩官司,便是最后不能定林远生一个杀人未遂之罪,但他抛弃我另娶之事是板上钉钉,他有了这个污点,这一辈子休想爬得更高。”
当日午时,周夫人与林远生上门来求见,秦宜真推说今日身子不适便拒了他们的求见。
周夫人无奈,退而求其次,说要见宋屏屏。
宋屏屏倒是想知道周夫人今日前来还有什么话说,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你将状纸撤了。”周夫人开口就是这这句,“便说是你记恨林远生当初抛弃你另娶,你心怀怨恨想要报复,如今两方何谈,你知道错了。”
“周夫人。”宋屏屏抬了抬眼皮子,“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异想天开呢?”
周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林远生已经答应了认你做义妹,周家也会给你一笔钱财,你觉得如何?”
这便是周夫人与周侍郎最后商议到最后的结果了。
不管林远生派人杀宋屏屏的事情是真是假,最好在这个时候将一切都当成假的处理,将这些事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们夫妻可以不在乎林远生的死活,但到底是他们女儿的夫婿,而且周凝刚刚怀上了。
原本周侍郎的意思是将宋屏屏收为周家义女的,但周夫人委实是看不上宋屏屏,自然是不同意的。
“让我做林家的义女?还给我一笔钱财?”宋屏屏只觉得好笑,“周夫人,有这等好事,为何当初我登门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