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刚从皇帝的寝宫中出来,例行来太后宫中给她请安,结果昨日还对他避而不见的太后忽然改了性子,让人把他请了进来,还要留他用膳。
他知道太后是为了娶继妃的事,却也没有拒绝。
这件事光靠逃避是躲不过去的,倒不如当面让太后知道他的态度。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坐下,那边就有宫人道:“温纯县主来了。”
太后笑吟吟道:“温纯这孩子是知道哀家病了,主动进宫来侍疾的,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裴玄的眸光却是一片冷沉,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人是太后请来的。
沈令妤走进来,瞧见坐在太后身侧的那抹玄色身影时,她神色微变,连忙跪下行了大礼:“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太子殿下。”
“都是自家人,跪什么。”太后勾起唇角,笑得慈爱:“来,到哀家身边来坐。”
沈令妤只好站起来,一直恭谨地低着头,缓缓走到太后的右手旁。
秋澜拉来了凳子,请她坐下。
她坐下后,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仍然没有抬头看向裴玄。
太后又笑着道:“这般拘谨做什么,你太子表哥虽然看着冷淡了些,性情却是十分温润可亲的。”
沈令妤还是低着头,轻声道:“臣女愚笨迟钝,怕多说多错,不敢轻易开口。”
闻言,太后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沈令妤平日里不争不抢的,虽然有咏絮之才却也从不喜欢在人前卖弄,这样乖巧低调的性子,倒是很符合太后心里孙媳妇该有的模样。
但今日沈令妤的低调却过了头,就像是在隐隐排斥这门婚事一样,让她颇为不满。
这丫头知道有多少千金贵女想做这个太子妃都没有门路吗,她白给了这么大的机会,沈令妤居然还不珍惜?
太后正想敲打沈令妤几句,一直沉默的裴玄在这时开口道:“皇祖母,既然有温纯县主陪着您,那皇孙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就站起了身。
太后神色不虞地抬头道:“好不容易见你温纯妹妹一次,怎么这就要走了?”
裴玄露出有些遗憾的笑容,低声道:“皇孙也想多陪皇祖母一会儿,可如今父皇卧病,还有许多政事等着皇孙去处理,吏部和兵部的几位大人已经在东宫等着皇孙,要商议边关军防的事了。”
太后听他把边关军防都给搬出来了,自然也不能再留他,只能沉声道:“去吧,好好替你父皇分忧。”
裴玄朝太后躬身,又按照礼数朝沈令妤的方向微微颔首,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太后望着沈令妤,忽然就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
“太子喜欢明艳些的女子,以后你再进宫来的时候不要穿素色。这脸上的妆容不必多浓丽,但该有的淡妆还是要有的,怎么说也得修饰一下气色,素着一张脸算怎么回事?”
沈令妤站起身,垂下眼眸听着太后的吩咐。
太后审视着沈令妤,忽然就觉得她这温水般低调的样子太过寡淡无味,太子天天和陈萤那个娇花一样的狐狸精待在一处,时时刻刻都被陈萤那些勾魂的手段取悦着,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样平淡的女子?
虽说不管太子愿不愿意,她最后都要让沈令妤嫁进东宫去,但她还是希望沈令妤也能得到太子的几分喜爱,这样才不会重蹈陈月如和李长音的覆辙。
“你在太子面前不能太沉闷了,要放下身段主动去向他示好,让他明白你的心意。”
太后苦口婆心地说着,此时恨不得找个和陈萤一样妖艳的贱货来教一教沈令妤博取男人好感的手段。
沈令妤就一直沉默地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却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她只喜欢读书,对嫁人和取悦男人这样的事,根本就没有兴趣。
可这些话,她不能告诉太后。
因为就算她说出口了,也只会得到太后的怒火。
太后说完后又盯着沈令妤看了一会儿:“哀家这都是为你好,等你将来当上皇后了,成为一国之母受万人敬仰的时候,你就知道感激哀家了。”
沈令妤福身道:“臣女明白。”
太后皱了下眉头道:“哀家是你的外祖母,以后别在哀家面前自称是臣女了,太生分。还有,这几日哀家会安排你和太子多见几次面,下次见他时你一定要是他喜欢的样子,明白吗?”
沈令妤眸光颤动了下,随即点头道:“明白。”
……
待到裴玄在东宫的书房忙完了政务,又到了入夜时分。
青鹤按照惯例取了妃嫔的牌子,上前问道:“殿下今夜可要去内院?”
裴玄看了眼托盘上的名牌,陈萤的那一块摆在最上面。他顿了顿道:“陈萤今日都做了什么?”
青鹤就知道自家殿下要问这个,早有准备道:“陈娘娘今日一直待在锦绣阁,她按时用膳午睡,然后练了一首新曲子。娘娘心情不错,和宫女们一直有说有笑,胃口也还可以。只是今日下午的时候,陈国公府送来了一封家书。”
“她这么空闲,也不知道叫人来问问我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能来锦绣阁。”
说着,裴玄眉头微蹙着伸出手,青鹤立刻会意地拿了一张纸过来。
这上面把陈国公写给陈萤的家书照抄了一遍,除了些寒暄的客套话之外,便只说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陈月如被废黜后就被送到了尼姑庵清修,国公夫人李娩偏要闹着把女儿接回家,陈国公不干,扬言要休妻。
裴玄看完后就冷笑道:“这陈国公真是头老狐狸,他写这些就是为了让陈萤心软,觉得他是为了自己这个女儿的感受才会和正室夫人决裂。这样以后他想利用陈萤讨要好处的时候,陈萤就会任他摆布了。”
青鹤用力点头,他也觉得这位国公爷不是好人。
如果陈国公真的在乎陈娘娘,那陈娘娘在嫁给太子殿下之前也不会过得那么惨了。
裴玄又道:“陈萤回信了吗?”
青鹤摇了摇头:“没呢,陈娘娘看过信后就把信放下了。”
裴玄在心里琢磨着陈萤的态度,忽然迈开腿就往外走。
青鹤跟在后面:“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裴玄背着手道:“去锦绣阁。”
青鹤赶紧招呼来一名内侍,把手里捧着的盘子塞给对方,然后就追过去了。
殿下要去见陈娘娘,他也想见一见春桃姑娘嘞。
锦绣阁内,青鹤朝思暮想的春桃姑娘正伺候着主子沐浴。
水雾氤氲之下,陈萤偶然抬眸,却瞧见春桃的神色有些不安,瞧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她柔声问道:“春桃,你在想什么?”
春桃身子顿住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道:“没什么,奴婢只是有点困了。”
陈萤挑眉:“困了就去睡吧,让夏堇来。”
春桃却没有动:“还是奴婢来服侍吧。”
陈萤看了她一会儿,忽而道:“你是不是在担心阿萝?我打点过绣坊的人,她在那儿不会受欺负的。”
春桃摇头道:“奴婢不是在担心她……”
说着,她停住了半晌,犹豫了一番后低声道:
“娘娘,这件事早晚也瞒不住您,奴婢就先和您说了吧!您可知道殿下还没成年时,身边有个叫拭雪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