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清山毕竟在修仙界地位不一般,林鸿认错徒弟的消息第二日就人尽皆知了,但比起这个,众人更关注的是不世谷还有人存活这事。
有人庆幸,有人惶恐,整个万合宗上下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
沈慕暂时关心不到这上面来,他找到了谢明昭,“今华当真不是你阿姐吗?”
不过一日不见,谢明昭整个人都老了几岁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双眼只剩疲惫。
他这幅模样更说明这事儿有蹊跷,沈慕蹙眉,等了半天,终究是看不下去了,抬手落下一个清心咒,“后日就恢复比试了,你得赶快恢复过来。”
谢明昭疲惫地抬眼看向他,笑的苦涩,“我就真的这般讨人厌吗?”
沈慕没有回答,而是将人拽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带他下了山。
“来这儿作甚?”谢明昭有些迟钝地垂眸看向谷底残破的镇子。
沈慕把他带来了永水镇。
“小姑山、永水镇之事你忘了吗?眼下魔族猖獗,你怎么能就这么颓废下去?”
沈慕语气难得冷硬,眼见谢明昭面有动容之色,他又语气温和地劝,“我不知道今华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才逼得你主动否认她的身份,但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难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谢明昭回想起谢今华的话,一时也有些茫然,他不是没想过阿姐是怕魔族身份连累他们,可她的态度太过绝情,让他忍不住多想。
“今华失踪了那么久,对你们不亲近也正常,现在知道她没事儿,还能日日看到她,以后认亲也只是时间问题。”
沈慕同谢明昭接触了这么久,知道他有时只是嘴臭,品性是没得挑的,因而也不愿看他如此。
这番话正好说进谢明昭心里,他瞬间找到了安慰,“是我太贪心了,以前只盼着阿姐平平安安的,现在却想她能一下接受我们,是我太心急了,应该再给她一些时间的。”
“多谢你了,”他看向沈慕,终于扬起笑容。
见他终于恢复神气,沈慕由衷地为他开心,“谢倒不用,你平日里少挤兑我几句就成。”
说起这个,谢明昭扭头看向他,正色道,“阿姐和齐逸师兄结为道侣了,你也该死心了。”
“不要说你没有,”见沈慕张嘴要否认,谢明昭打断了他。
沈慕哑然失笑,摇头,“早就死心了。”
说这话时他心里闷得慌,他曾经确实有动心过,可在齐逸出现后他就死心了,谢今华对齐逸太过不一样,以至于他连一点希望都不敢有。
可真的死心了吗?他心头苦涩,不敢再多想。
谢明昭没有戳破他,两人又沉默着站了会儿才动身回去。
两日后,果真如林鸿所说,云缨试恢复了,比试继续,山上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竟比永水镇一事发生前还热闹了。
沈慕修养了两日,又带了新的消息来见徐乘风他们,“说是那个方左以前也感染过魔气,是从不世谷逃出来后投奔万合宗的。”
这消息他也是听大师兄说的,其中缘由并不是很明朗,“他那个天赋品性,也不知师父怎么会收留他。”
“许是和他说的那个承诺有关吧。”徐乘风也甚是不解,看万炳春的反应分明是瞧不上方左的。
这事怕是只有万炳春自己清楚了,几人商量了一下无果便又抛之脑后了,现在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是备战云缨试。
又过了四日,春雨巷一事也过去了快十日了,唐元若那里还是没有半点消息,谢今华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不会用那玩意儿了。
“羡逸,你说唐元若会不会选择包庇唐鹄?”
他们这一露面,背后之人肯定会迅速销毁相关证据,这事儿耽搁的越久线索就只会越少,唐元若应当是知道这个理的。
她左思右想,凭唐元若的智慧和果断绝不会让这事拖这么久,她只能理解为是她自己妥协了。
“去看看吧,”孟霁下出现在她身边时带着一身未化的风雪,也不知是在雪地里站了多久。
“家里的雪还没停呢?”她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的积雪,想起不世谷的雪景,目光也温柔了许多,“你这是在外面呆了多久?”
“在外面坐着写了点儿东西。”孟霁也在低头抖雪,见她问了便停下了动作,笑容中带了些神秘,诱惑她继续猜测的意味颇为明显。
“写了什么?拿来我看看?”她拂雪的手一顿,十分自然地落到他胸口,从他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来。
粗略一翻,里面竟还有画,她选了一页仔细看了下,是关于抵御魔气的法术,她挑眉,“这是写给修仙界的?”
他上前抱着她,头贴在她肩头,顺手翻了几页指给她看,“如今的修仙界受魔气制约颇多,你也不能每次都正好赶上去救他们,而且这东西也是见面礼之一。”
她仰起头看向他,“现在正在比试时间,送给他们去?”
既然是见面礼,那就该热热闹闹地送出去。
月盘一事的讨论声还没停歇,再送上一本抵御魔气的册子,也该让修仙界记起不世谷的作用了。
孟霁身份特殊,现在不方便直接露面,便先行去山下等着她,由她独自去到致远壁。
这会儿比试正火热,众掌门齐坐云端,一眼就看见了一袭绿衣的谢今华,也才想起被月盘遮掩了的另一件事。
段鹤延平日里和林鸿关系最好,因而也是第一个开口,“这丫头真不是你徒弟?”
他问出了众人心声,佘娘子、童靖一众皆是转头看向他。
“是我们认错了人,”林鸿无奈摇头,谢今华态度坚决,他也不愿再勉强。
这下众人更好奇了,看样子谢今华是往他们这儿来的,她都和林鸿断绝关系了,此行又是来找谁的呢?
不止是各派掌门,比试台周边的弟子也是目光紧随着她,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沈慕和谢明昭站在最前面,见谢今华目不斜视向前,他们也识趣地没有凑上去。
众人瞩目之下,谢今华在云台前站定,拿出册子奉上,“不世谷托我送来除魔法术一册。”
又是不世谷,这两日关于不世谷的讨论声就没停歇过,这下更是议论不止。
“不世谷当真还有幸存者?”
“我就说当年万合宗那事做的太绝,除魔还得是有不世谷在才安心。”
“你说这少谷主怎么不现身?”
“这下看万合宗怎么收场,这可是灭族的仇。”
“小姑山、永水镇,万合宗最近名声是真不行啊。”
“还有漠城呢,要我说他们当年灭谷说不准也是别有目的。”
“嘘,小声点,给万合宗听见你怕是不想活了。”
……
人声杂乱,说什么的都有。
谢今华全当没听见,依旧是待林鸿接过册子后就直接转身离去,空留下众人满腹疑问。
“不世谷当真还有幸存者?”沈慕也有些疑惑,转头看向谢明昭。
他摇头,“我们也没见过那位少谷主,但阿姐说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很快就能见面了吗?沈慕皱眉看着谢今华离去的背影,耳边杂乱的议论声让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今华送完东西就直接和孟霁启程去了剑南城。
两人先到的杏林堂,发放白粥的牌子还在那儿,一切如常,因为是白天,这会儿门口还有不少人在求医。
“那暗道里的东西应当是没了。”孟霁一到这儿就先行释放了灵力,这次很快就有了结论。
“二位找谁?”两人站在门口不进去,伙计便以为他们是来找人的了,也是客气招呼着。
谢今华回以笑容,“小哥可知道这里原来的伙计去哪儿了?”
伙计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姑娘认识他们?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前几日被查出来在贩卖人口,已经被处死了。”
“如此,多谢了。”她笑着点点头,然后同孟霁一道转身离开了。
这便是说明唐元若已经处理了此事,她确实有智慧,但可惜没有修为,唐鹄又牵扯其中,按理说应该没这么快才对,莫不是唐鹄选择了弃卒保车?还是说他们判断错了,唐鹄并没有参与这事?
带着这点疑问他们直接找去了城主府。
他们是光明正大敲的门,直接点明了要见唐元若,那下人没半点推辞话,只说让他们先等着,进去通传一声。
看着那人匆忙的背影,孟霁道,“情况怕是不对。”
谢今华下意识皱起了眉,“莫不是唐元若已经出事了?”
没有见到本人之前两人也猜不出更多,只得安心候着。
过了约摸半炷香时间,里面出来人了,却不是唐元若,也不是唐鹄,而是唐涯。
眼前的少年早已没了上次见面时的意气,一身素净,眉眼间是似有若无的愁苦与悲切,人看着也成熟了许多。
这悲伤之情和打扮……莫不是唐元若真的出事了?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唐元若的身子太差了,差到她站到他们面前,他们都怀疑这是个死人的程度。
双方见到彼此都有些意外,唐涯的态度还是很客气的,“二位找糖糖作甚?”
“上次见面知晓元若姑娘的身体不好,我们特意带了灵药过来看看。”谢今华面不改色地编了个理由。
唐涯直接就信了,或者说是根本没精力多想,他缓缓叹了口气,摇头道,“怕是要让二位跑空了,糖糖两天前就走了。”
沉默了一下,他补充道,“她的身体没事儿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离开剑南城了,两位想找她的话可以北上。”
她同孟霁对视一眼,唐元若的情况可不是说好就能好的,非得修道用大量的灵力日日滋养着才行。
“她为何突然就离开了?不知城主大人可在?我们还有些事想同他商量一下。”
其实她心里已经明白唐鹄估计是死了,不然没法解释唐元若为何突然就好了。
唐涯犹豫了,缓缓皱起眉头,显然是在思量要不要同他们多说。
“我们是听说杏林堂贩卖人口的事儿来的,有人托了我们来了解情况,若是不方便透露的话,我们就自己去查。”谢今华微微一笑,以退为进道,她料定了唐涯不敢让他们自己去查。
唐鹄已死,唐元若离开,这就说明了他和那事是有联系的,看杏林堂那边的情况,城内百姓应当不知道真相,或者说是唐涯他们隐藏了真相。
他们这么做大概率是为了保全唐鹄的名声,所以唐涯是断不会允许她们去查这事儿的。
果然,唐涯一番犹豫后就同意了,“二位且随我进来吧。”
他直接带着他们去了后院,跨过院门先是一处假山池子堆出来的景色,到了后面全然是另一番情形,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入目皆是素白之色,门厅的楹联匾额都被白布遮住了,屋子中心是一摞正在烧着的火纸,唯独没看见棺木。
唐涯看着那窜动的火焰沉默了许久,身形踉跄,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压着声音平静道,“糖糖是先天不足,须得有大量灵力滋养才有生路。”
他在火盆旁的椅子坐下,盯着那火焰出声,一边麻木地给他们讲述一切。
“糖糖她娘亲挺着大肚子逃到剑南时正值严冬,寻常人家都歇了生意不敢出去,她怀着身孕又没个依靠,只能找到了城主府,那晚风雪大,又是下人轮岗的时候,等他们发现时人已经没了,父亲见她肚子不小,差不多是生产的时候了,想着说不准能救条人命就大着胆子剖开了她的肚子,糖糖最后是活了下来,但也比别人身体弱了许多,父亲请了诸多灵医都说是活不过十七岁。”
说着他无声叹了口气,唐元若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幼时唐鹄为她输送灵力还有点作用,身体说不上强健,但也不是跑不得跳不得,只是随着她年岁渐大,常常是唐鹄灵力疲乏才有点成效,她更是连风都吹不得了。
为此唐鹄也是日日自责,总念着若是他能早点注意到糖糖娘亲的情况,将她救下了,糖糖的身体就绝不会这么弱,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尽量找法子去弥补她的先天不足。
“逃出来是什么意思?”孟霁对于他言语里的痛苦和怜惜有瞬间的理解,但下一刻注意力就歪了。
“父亲后来派人去查过,说糖糖娘亲是附近仙门掌门掳去强纳的妾室,那掌门是个修邪道的,生糖糖是为了修炼用,糖糖娘亲为了保护她就逃了。”说起这个唐涯就很是心疼,他实在想象不到她一个挺着个大肚子、修为都没有的柔弱妇人是怎么做到的。
“这火纸是烧给老城主的?”唐元若的身世明朗了,谢今华这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