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某朝某代,在一个小县城,有个叫寒公的地方官绅。家财万贯,被当地百姓敬畏,清闲自在,日子好似神仙生活。
可偏偏,其膝下无子,五年怀三胎,胎胎皆是女。
寒公气郁成结,每每念及此事,都压眉叹息,到最后,竟怒及妻子,将其休了,多娶了几门小妾。
要说怪,怪便来。
在休了结发妻子后,那些个小妾竟个个都不见小腹隆起,时间久了,民间都传言是天神降罚,罚那轻道蔑礼之人。此话传到寒公耳中他便有半分信,后连着几年那些个小妾都没见动静已是全信。慌忙去打听发妻下落。
后得知——
原来发妻与寒公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初婚恩爱相伴,女淑娴,男守德,定白头偕老之誓。然时过境迁,竟休妻娶妾。
发妻知人心已变,心灰意冷,便回了娘家,织布采豆维持生计。
可这日子同样不如意,遭休弃之人,被街坊邻居非议取笑不讲,其母也颜面不在,言语尽是刻薄。而每当上桌,虽有织布采豆补贴家用,其父仍责其好吃,嗔其懒惰。
一来二去,发妻愀然之下,进寺当了尼姑。
当了尼姑自然无法婚配。
于是寒公托人到岳父家,备礼求解。
其父见寒公又求复婚,喜出望外,当即叫上妻子,一同上山进寺。
见到女儿为尼姑后,泪眼婆娑,皆叹寺庙不易,劳坏千金之躯。后又说官绅寒公盼再续前缘,夫妻相合,好言相劝。
”备厚礼,抬八轿,风风光光要迎你回去哩!”
发妻留寺已有许多岁月,未曾见父母一面,今得见,却是为寒公说情。
其日日清斋净心,翻阅佛典禅经,如今早已看透人世浮沉,又怎会回去。纵使其父母讲得口干舌燥,也未能说动。
寒公听后,亦是心火上涌,派了数十个小厮,上寺庙外日夜扰乱,闹得民烦僧怨,更没有百姓前来上香,徒增是非。原先的敬畏,也去了个敬字,多了个恶字,改为畏恶。
再说这寺庙,没了香火,住持方丈也急了,与众僧合议,将寒公之发妻逐出寺院。
没了寄宿之所,其妻也知世间再无容贱女之地,若是再另投他处,也是害人遭累,于是便遂了寒公的意。
寒公得偿所愿,又娶发妻为妻,当夜泪眼执手,诉夫妻多年之恩情,感道纲礼教之悔悟。
不出六个月,其妻便再次怀胎。寒公大喜,更是信了民间之言,将其小妾全部遣回,每日夫人长,夫人短,夫妻好似,恩爱如初。
一晃数月过去,临产之际,寒公焦急等待,担心又是女儿,为此夜不能寐。
“生了!生了!”屋内传来接生婆的呼唤。
寒公心下疑惑,若是生了,怎没有婴儿啼哭之声?进了屋内,才发现接生婆手上正托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道是公子。
寒公定睛一看,其目宽鼻窄,眉远嘴薄,皮肤黝黑,缩肢团躯,看上去也不过一尺,不似人,更似兽。
那怪婴见了寒公,竟通灵世事,双目深邃,嗓音浑厚,道了一声爹。
后民间有人称其为神童,亦有人称其为怪婴,更有甚者,直说这是酆都冤魂勾胎儿灵气诞下的妖异,来寒公家索偿夺运。
再说寒公,婴儿虽生得丑陋,行为怪异,但好在是个男婴。且其发妻诞子便死,再无人能生育,便对其百般娇宠。
其子日食千斤饭,夜饮百担水,然身形未曾变幻。长此以往,到四岁那年,就吃得寒公田屋变卖了个一半。
寒公也知长此以往,必是败尽家财,于是日夜愁容,扼腕叹息,两鬓也生出白发,态老气衰。
一小厮见状,上前道喜。
寒公闻言怒,问何喜之有。
小厮恭敬作揖道:“老爷,公子非常人,必有过人之处。古楚王刖和氏之足,亦未察和氏之壁,三献宝,才得现,如今公子年方四岁,正是展玉之时。”
寒公大喜,于是广贴公示,召名师巧匠。
后有两人应召而来,一曰“图喜乐”,二曰“永灾悲”。
一师一匠,一人挂乐相,一人挂苦相,师者谈吐不凡,匠者身手折人,寒公便纳二人住下,教其子学文习艺。
学了一段日子,寒公怪子之才能也慢慢显露,虽生得丑陋,但字如游龙翩凤,见者无不赞叹;虽手脚粗苯,但雕者栩栩若生,刀手翻飞如花。
寒公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便逐渐矫躁起来,因迎乐相而忌苦相,于是有心间待二人。是故图喜乐出游以马车,永灾悲出游以布鞋;图喜乐食之以玉盘,永灾悲食之以草具;图喜乐沐之以清池,永灾悲沐之以溪流。
永灾悲见此,便知寒公之意,遂不愿再留。
寒公假意作惊,问:“先生何故如此?”
永灾悲回:“寒公无意留我,公子也手艺俱全,今告辞去,好避他人闲话。只是临走之际,还望寒公能转述公子一句,戒骄戒躁,方得始终。”
说完,永灾悲拂袖而去。
再谈图喜乐,此人有志才而无实干,捧越高,心越高,因此骄奢无度。
寒公之子也习其心性,二年春,二人就将寒公剩余家底挥霍殆尽。
寒公急上眉头,去问图喜乐,图喜乐道:“公子学我见识,习我文韬,周县旁村,无不赞服其书笔,而今可入京赶考,取得功名,荣华富贵自是享受不尽。”
寒公听后也是如此,于是散尽最后一丝家财作盘缠,送二人入京参加科举。
一路上,二人习性未改,才刚刚行至一半,就将盘缠花了个精光。
图喜乐大骂寒公之子愚笨,驾车欲走。
寒公之子怒上心头,一时身形变大,竟如野兽般将图喜乐咬死,一路啃嚼作肉食饱腹,回到家中。
寒公见子回,大惊到大喜,大喜到大悲,不免潸然道:“吾儿前路已断,后路也死,难再有出头之日,今只求吾儿能以我为食粮,去寻你师永灾悲,承其手艺,能饱腹余生。”
说罢,寒公自刎而断。
自那以后,再无人见过寒公之子,坊间有流言,说寒公之子携其父之尸于腰,遁入山林之间,销声匿迹。
有诗云云:“寒公背妻得天怨,强求其子似怪胎,前生纵情图喜乐,后世苦觅永灾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