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策回到镜湖别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明月高悬。
从荷花池可看到清透的月影。
四周宫殿倒映其中,随着荷花摇曳。
仿若生出一片绝美幻境。
这也是镜湖别苑名字的由来。
看到虞策回来。
铁阳巨他们也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只是禁军,没有品级,连去赴宴的资格都没有,今夜最怕的就是虞策在宴席上受辱。
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们早就对虞策十分认同,心里当做了主人。
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他们守着大半夜不睡觉,还是因为要监视……
“参见六王爷。”
铁阳巨庄重行礼,而后又看向旁边的矮胖子,小声问道:“这位是?”
虞策笑道:“墨承大师!”
铁阳巨浑身一震,连忙躬身,“原来您就是墨承大师,墨家机关术百年来集大成者,小人仰慕已久。”
铁阳巨还不知道墨承投奔金人的事。
虞策自然也没必要点破。
给他留够了面子。
“统领客气了。”
墨承大师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他看得出铁阳巨这身穿着是禁军统领。
“夜深了,各位都去睡吧。”
虞策看了铁阳巨一眼,又扫视了一下那些禁军,这帮家伙,这么晚了还等自己,到底是真的担心,还是在行监视之责?
铁阳巨没有多说什么,遣散了众人。
“老铁,等等。”
虞策忽然喊了一声。
正要离去的铁阳巨停了下来。
“王爷,还有吩咐吗?”
虞策笑着说:“父皇赏赐我一百套铁浮屠的盔甲,回头让墨承大师改造一番,交给你们使用。”
他打算用这一百禁军起家。
虽然他们都是盛武帝派来的人,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是监视,但人心嘛,靠的就是收服。
盛武帝能让他们死心塌地,自己也行。
“铁…铁浮屠?”
铁阳巨惊呆了,他虽然不知道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铁浮屠是什么。
那可是金人横推四方的战争机器。
传闻十名铁浮屠,就能冲垮数百名轻骑兵。
倘若铁浮屠破千的话,即便是数万步兵也会被杀穿,在战场上真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能有如此恐怖的杀伤力,除了金人的体格天生勇猛之外,便是他们的盔甲武器。
金人的铸造工艺很精妙。
能以更薄的铁,打造出更硬,更韧性的盔甲。
而铁浮屠的盔甲又是重甲之中的极品。
这便使得一套铁浮屠,不光能抵挡刀枪剑戟,甚至寻常钝器打击也扛得住。
只要不是专门的破甲锤,根本伤不到。
这是神器啊!
就这么送给他们?
“王爷,我们……我们受之有愧。”
铁阳巨低着头,之前王爷就送马,现在又送甲…这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可他…却暗地里监视着。
这种前后差距,让铁阳巨内心备受煎熬,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你们受之无愧。”
虞策拍了拍他肩膀,道:“既然跟着我,那我有的你们就都有。”
驭人之术不外乎三个字:利,名,威。
重利者赏利,好名者赐名,畏威者施威。
铁阳巨对盛武帝的忠诚,源于威。
他敬畏帝王的威严。
因此,甘愿效忠。
虞策不能给他施威,至少现在不能。
威严等同于地位。
盛武帝是一国之君,他的威严自然无人敢质疑,反观虞策只是个闲散王爷。
关上门来可以自娱自乐。
出了门,谁搭理你?
他现在还没有高人一等的地位。
贸然施威,只会让人觉得是摆架子。
所以,他要施利。
给铁阳巨以及一众禁军厚重的利益。
令他们感激,甚至愧疚。
便会思恩回报。
渐渐的他们会感受到,盛武帝只给他们威严,而未给过恩惠,两相对比之下,傻子都知道跟着谁会更好。
假如这都拿不下,那虞策就得换人了。
承受了莫大利益都不能尽忠的话。
这样的人没法用,以后也会是反骨仔。
“我们……”
铁阳巨果然有些坐立不安。
得到铁浮屠那样的神兵利器,本该是高兴的,可他以及那些禁军,一个个都愁眉苦脸。
“不合身就告诉我。”
虞策可没有搭理他,现在要的就是这效果。
“墨承大师会替你们改到合适。”
说完,他看向墨承,说道:“大师,你不会拒绝吧?”
墨承淡淡一笑,“老夫欠六王爷的人情,这点小事当然不会拒绝,举手之劳罢了。”
铁阳巨轰然下跪,而他身后百名禁军亦是跪下,齐声大喝:“王爷大恩,我等铭记于心!”
虞策笑了。
他的计划已向前迈进一大步。
皇帝老爹,你送给我这帮人。
我可就不客气收下了。
墨承有些惊讶,虞策看起来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岁,做事却非常老练。
而且,他是孤身一人啊。
身边无人指导,对错都不会有人纠正。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成长,实属惊人。
三王爷虞渊坐镇江南,也是极为不错的人才,可他一路都是容家扶持过来的。
有坑,有水都有容瀚庭替他踩平。
相比之下,虞策貌似才最可怕。
“走吧墨承大师。”
虞策给了他一个眼神,“带你去看住处。”
二人走到了镜湖别苑后院。
这里种着参天的大树,月光也被遮掩。
这是盛夏时节用来纳凉之处。
“替我做事,如何?”
虞策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才说。
墨承挑眉一笑,“六王爷,你这是邀请还是命令?”
虞策微笑:“有区别吗?”
“当然有。”
墨承肥胖的脸上浮现一抹诡异,“你于我有大恩,若是命令,那我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若是邀请,那我不日便要成为国师,高官厚禄等着我,为何要屈身你这闲散王爷?”
“哈哈,跟聪明人说话就不用绕圈子了。”
虞策摇头冷笑道:“父皇是想让你当国师,但你也别忘了,你是一个刚从金国阵营来到大盛阵营的人。”
“父皇会用你,但不会信你。”
墨承答应当国师的时间段很尴尬。
如果是盛武帝之前派人去请的时候,他答应了,那么他与盛武帝之间的关系,就是孔明与刘玄德。
可现在嘛…
一个刚从金人那边脱身过来,加入大盛王朝的人,能得到真正的信任吗?
一个有过叛徒前科的人,真的能进入朝廷的政治权力中心吗?
答案绝对是不能。
封你国师,只是想要你的机关术而已。
吃干抹净,照样踢你出局。
“我会用你,也会信你。”
“其实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与其被榨干机关术后逐出,还不如跟着我。”
虞策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当然,你也可以去揭发我,就说我是故意装傻,想必老三会很待见你。”
墨承闻言苦笑,心中默默一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谁会相信一个刚从金国归来叛徒的说法?
甚至会让人觉得,他是恩将仇报。
前脚刚揭发虞策,盛武帝后脚绝对会大怒之下,认为这是挑拨离间,将他推出去砍成十八段。
所以,虞策说的不错。
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墨承叹息一声,开门见山道:“说吧,你隐忍多年究竟想要干什么?”
“造反啊。”
虞策也不废话,说出了内心想法。
“造……造反?”
墨承一脸懵逼,这话是能说的吗?
虞策眼中说着狡黠的光,说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要你现在就用技艺,给我弄一块碑,一把金刀,一颗玉玺,一定要做旧,做成有十几年历史的样子,石碑上刻字。”
听着虞策的话,墨承老脸不禁抽动。
“刻什么字?”
虞策阴险一笑:
“蜀中六子,天命所归。”
“反盛灭武,福泽千古。”
“金刀为记,玉玺为凭。”
这二十四个字,吓得墨承心头狂跳。
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虞策要的就是这样。
他说道:“当初他们就这样弄死的太子。”
当初太子造反,就是因为一块天降铁碑。
上面正是刻字,也是字字句句大逆不道,预示着太子将会造反。
这消息一传开,盛武帝吓得不轻。
甚至起了废除太子的意思。
太子不甘被废,便起兵造反。
最后战死沙场,落得个千古罪人的下场。
“你这是打算用物极必反的道理,去引盛武帝将矛头转向其他王爷。”
墨承很快知晓了他的意图。
虞策模仿当初太子造反之事。
便是利用了这个道理。
这种事出过一次,那是天意。
是上天在警告盛武帝。
要是再来一次,可就意思不对了。
盛武帝反而会以为,这是人为陷害。
谁会陷害一个刚替大盛收复失地的功臣?
这其中可就值得推敲了。
凡是与老六有过节的人,都逃不过怀疑。
“你将东西做好之后,悄悄放到城外的清水河里,传闻那条河有河伯,这就做得更真实了。”
虞策嘴角一翘,又吩咐道:“再去买一些鱼,在他们肚子里塞帛巾,巾上用血写字,扔进河里,等渔民捞起来吃的时候,就会发现鱼腹有书。”
“写什么?”墨承问。
他越发觉得虞策此人阴险,且心思缜密,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鱼腹藏书。
这怎么看都像是河伯所为。
先是石碑刻字,金刀,玉玺……最后再来鱼腹藏书,这还不得在民间引起恐慌。
虞策抬头看天,茂密的树叶里,有几分月光透射而下,他低下头对墨承说:
“三个字,虞策,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