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
“借过!借过!”
“麻烦让一让,我们有急事要回家!”
……
侯亮平和钟小艾,一边大喊一边带父亲突围。
在这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大街上,想尽快走出去,真是太难了。
两口子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什么用。
只能随着拥挤的人流,慢慢往前挪步。
被两人护在身后的钟正国,更是忧心忡忡。
他刚打电话找人问,从燕京到京州的机票,今明两天都卖光了。
原本每天航班就不多,又遇到了元旦三天小长假,自然不可能还有票。
现在他只能祈祷,周边城市飞京州的航班,还能有机票。
可理智却告诉他。
希望很渺茫!
龙国的民航业并不繁荣发达,从燕京每天飞往京州的航班,都只有四五趟。
而周边城市,可能每天就只有一趟,或者干脆没有。
况且如今还正是放假期间,出行的人本就不少。
“实在不行,就赶火车!”
“要是能抢到一张今晚出发的火车票,明天中午也能到京州。”
钟正国刚打定主意,想吩咐秘书问有没有火车票。
手机忽然响起,一看来电号码,急忙接通。
“喂,是我,都卖光了吗?明后天的都没有了,这……那你再问问,到京州的火车票还有没有。”
“飞机票买不到,火车票总还有吧?春节还早,短短三天的小长假而已,应该没那么多人回老家。”
挂断电话,钟正国抬头看了一眼前方。
真是绝望啊!
一眼还望不到头。
难道燕京几百万人,都来逛大集了吗?
艰难行走了好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
秘书带来了好消息。
半小时后从燕京始发直达京州的特快列车,虽然车票卖光了,但车站那边可以安排乘务员的席位给钟正国。
然而……
半小时出发?
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恐怕半小时只够走出去,根本来不及赶到火车站。
这时候,钟小艾忽然拿过钟正国的手机。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突发故障也好、天气不好也罢,反正我爸不上车,火车绝不能出发,听见了吗?”
钟正国一脸诧异的看着女儿。
“让一整列火车,上千人等我?”
“特事特办,这是让你尽快回汉东的唯一办法,否则安排专机,那不就更招人笑话吗?”
钟小艾语气坚决。
权力的小小任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
这并不算完。
挤出拥挤的人群,钟小艾亮明身份,让警车送三人回家收拾。
接着又风驰电掣,一路赶往火车站。
本该准点发车的列车,一直停在站台上没有动弹。
一节节硬座车厢里。
密密麻麻的人们,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车内却因为人员众多,而热气腾腾。
大家焦急不安的等待发车,想早一点踏上旅程。
他们当中有出差的,有做生意的,有回家探亲的。
也有带着身患疑难杂症家人,来燕京大医院看病的。
推着小车的列车员,叫喊着瓜子香烟八宝粥,在人群中艰难挤过。
面对旅客们的质问,也只能摇头笑道可能是天气恶劣或线路设备故障。
可其他站台,一列列火车来了又走。
怎么可能天气恶劣?
又怎么可能会有线路设备故障?
时间缓缓流逝。
本该下午三点二十,发车的列车。
将近四点,却还迟迟没有动静。
越来越多人焦躁不安。
刺耳的警报声传来,一辆警车闪烁着警灯驶上了站台。
“我的天啊!搞了半天,原来是要等人啊!”
“谁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让火车等他?”
“有这么大的能耐,咋不去坐飞机呀?”
“警车送来的,该不会是犯人吧?”
“谁知道呢,哎,车停了。”
“两男的,没戴手铐。”
“看清楚脸了吗?”
“没,直接上卧铺车厢了!”
……
呜~
一声汽笛长鸣。
晚点将近四十分钟的火车,终于缓缓启动。
知道是汉东省书纪钟正国,临时有急事要乘车回京州。
列车长主动安排乘务员,将他们休息的铺位腾出来。
由于钟小艾放心不下父亲独自一人,所以特意让丈夫侯亮平跟着去京州。
“谢谢你们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钟正国十分客气友好的答谢。
站在一旁的侯亮平,却是一声不吭。
在他看来。
能给位高权重的岳父腾位置,这是列车长等人三生有幸。
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等人都走了后,他立马去给岳父泡上一杯热茶。
关上房门,毕恭毕敬的递到岳父面前。
“爸,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先放下吧!”
钟正国面色深沉的看着窗外。
侯亮平将行李放好后,很自然的就坐到钟正国对面的下铺。
“爸您不用担心,列车明天早上九点到京州,李秘书他们会来站台上接,随后咱们就直奔林城,中午就能到矿难现场。”
钟正国看着窗外,黯然一笑。
“可是总务院专案组,今晚就能到现场。”
“而且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领导,是他赵立春。”
“不畏严寒泥泞组织抢险救援的,也是他赵立春!”
“在无数群众和媒体面前,赚足了眼球的,更是他赵立春!”
说到这儿。
钟正国很惆怅的长叹一声。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侯亮平眉头紧锁,身子前倾。
“爸,不就是一起遇难人数稍微多点的矿难吗?你会不会太过于忧虑了?”
钟正国回头瞥向侯亮平。
看着他头发黢黑,一脸青涩懵懂,像极了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你啊,和小艾一样,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
“不过这也怪我,给你们创造了太好的条件,让你们即便进了体制多年,却并没有得到成长。”
“你们背景太强,以至于凡事都顺风顺水,根本没有经历过险恶的斗争,所以不知道斗争的残酷性!”
端起茶杯,钟正国轻轻吹了吹气。
脑海中,已经开始预测,赵立春会采取的一系列动作。
成功引起了高层震怒,吸引了全民关注。
在强大的国家意志下,投入无数的救援力量和机械装备。
哪怕从上到下,挖出个超级天坑,也必定要将遇难矿工遗体全部找到。
而这一找……
恐怕就不止是发现,这一次坍塌遇难的矿工。
以前被成功遮掩的矿难事故遇害人员,也必然会发现。
死难人数是如此之多。
居然还层层隐瞒,相互包庇。
老百姓必然会骂声震天,高层也必然会让调查组一查到底。
一旦来个‘一查到底’。
那可就不是林城的官场大地震了。
如同手握尚方宝剑的赵立春,必然会对整个汉东的官场,来个大换血。
自己和梁群峰,苦心栽培的一帮人。
一个个还想进步?
还想继续手握实权?
不被这起矿难事故,牵连进去就算不错了。
而站在侯亮平的角度。
他当然不关心,矿难到底死了多少人。
他也不在乎,汉东的官场是不是要大换血。
他只担心岳父,会不会受此事影响,不能顺利调任纪监总署。
“赵省长这次把事情搞得这么大,该不会影响到您的调动吧?”
钟正国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
“你说呢?如果没影响,葛老何必大发雷霆?我又何必着急忙慌的赶回去?”
放下茶杯,钟正国摘下眼镜,语气低沉的说道:
“既然你政治觉悟还很低,眼光还不够长远,那我就把话说直白点吧!”
“赵立春上位,原本就只差走个形式,而他上位之后,是迟早要对汉东的人事安排,但显然没那么容易。”
“然而突然发生的这一起矿难,却给了他借题发挥的机会,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反贪腐、调人事,我却还不能反对。”
“因为他已经站在了道德制高点,站在了人民群众中间,得到了高层的力挺支持,高举着反贪的旗号,多少人经得起查呀?”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跟赵立春要收拾的人彻底划清界限,从而确保我自己不受牵连,你明白了吗?”
话说到这份上,侯亮平当然懂了。
大势已去,岳父在汉东提拔重用的那些人保不住,也没法保。
岳父能独善其身,确保不影响调任,就已经算不错了。
至于那些‘虾兵蟹将’,哪儿还顾得上他们?
“那梁书纪,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他不会,但他小儿子梁炜,可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