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翻出箱底藏的一件女装,梳了个 朝天髻,略施粉黛。
汪非怔怔地看着我,“你这衣服哪来的?”
我得意地一笑,“自己买的呗。”
陆远青坐在一旁,“我的天,你还有这癖好。”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再多嘴,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敬之的脸上表情可以说是丰富多彩,“大丈夫岂可男扮女装,成何体统?”
哥哥在一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敬之,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就这样,王敬之带着他的贴身丫鬟来到张家的大宅参加宴会。
张家大宅在栖霞城区北部,我们到的时候已是申时。
远远的就能看到金光闪闪的建筑,从石狮子爪子下的绣球到大门上的门钉,镀金的表面让人一时有些恍惚。
“你们找谁?”我和王敬之是步行来的,门童态度有些不太好。
“栖霞王氏,前来赴宴。”
门童赶紧变了表情,“您里面请。王氏到!”
绕过门口布景的巨大假山,而后就是三进院落,宴席设在大厅,众人早就落座。
张二见到我们赶紧迎了出来,王敬之板着一张脸,礼貌地客套了几句。
我随他指引落座,大堂中央歌舞声起,低头观察着周围,主座是张二,他的大哥在左手边,右手是一个不惑年纪的男子,蓄着山羊胡、手里摇着一把羽扇。
对面是张二的一些得力手下,大堂没有暗处,并未看到赵锦阳的身影。
张二鼓动着手下人,来敬酒,我无心听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张二的嘴在一张一合,而王敬之沉下嗓音对答。
借着添酒的间隙,“没有看到赵锦阳的身影。”
王敬之轻咳了一下,“我明白,不要轻举妄动。”
“你还好吗?”
“无碍。”
王敬之将手里的酒杯递给我,又沉声嘱咐我,“等下如果起冲突,你就趁机离开去找旭尧。”
知道他是怕我拖累,我却坚定地拒绝:“临安君武艺高强,习惯孤军奋战,但你我二人今日一同赴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临安君也可以相信我一次。”
他未曾回复,我将酒杯送还的时候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慰。
添完酒,便站回王敬之的身后,此时那个山羊胡的男子踱着步朝我们走了过来。
“在下老万,早就听闻栖霞王氏临安君风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王敬之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万先生谬赞。”
“都说临安君十岁嘱文,如今文武双全,前途无量啊。”
“坊间传言,不可尽信。”
这个姓万的,一身打扮,是作为张二的幕僚吗?
在王敬之前面说尽了恭维话,都被王敬之的不动声色拒之门外。
可能是有意想要投王敬之所好,这个老万说道“在下为临安君准备了一副上好的歙砚,已经沿用近百年,还请笑纳。”
王敬之示意我接下,淡淡咳了一声,“万先生好意,在下敬谢不敏。”
老万见状继续说到:“在下不才,还收藏了其他的文玩,临安君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此小住几日,你我二人和我家主公也可切磋一下。”
闻言,我手里的酒壶一个没拿稳,洒了自己一身。
动静引得身旁的人纷纷侧目,也为王敬之解围。
“我这侍女毛手毛脚的,还得麻烦主家带她下去清理一下。”
被我搅了话题,老万明显面色不善,却又搭上话来,“露珠,你带她下去换身衣裳。”
我和王敬之交换了眼神,今晚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退下去时,隐约听见老万向王敬之嫌弃我笨手笨脚,进而极力推荐侍女,王敬之回他“习惯了也换不得,一个也就够用。“
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故作镇定。
“临安君风姿绰约,你一个瘸腿丫鬟跟在他身边,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刚来到僻静的后院,领路的侍女就向我发难。
我心想,王敬之还真是有让人神魂颠倒的本事,没辜负那张脸。
我磕磕巴巴地开口,“公子说他有我一个就够了。“
心想,我可没瞎说,这可是刚才王敬之的原话。
那侍女当即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推了我一把,酸酸地说:“快走,少在这白日做梦。“
我不再与她争辩。
穿过连廊,进到院落的第二进,约摸又向前走了百步,“这是哪里啊,装饰得可真漂亮。“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们二爷的院落。“
我指着左边那扇有两个人把守的院门,隐约能看到院中还有几人,“那再往里走也是你们二爷的吗?”
“当然。“
似乎觉得向我吐露这些不妥,不耐烦道:“问那么多做什么?“
一直到院落的第三进,丫鬟才用钥匙打开一间偏僻的屋子,把我推进去。
扑面而来得尘土气呛得我一咳,她随手扔给我一套衣服,是府上丫鬟的装扮,正合我意。
“露珠姐姐,可否出去容我换个衣服。”
她十分不情愿得嘟囔着“你快些。”
我嘴上连连应和,看到此间屋子有一扇后窗,木栓一拿,窗外是个临街的弄堂,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换好衣服,我“哎呀”惊呼一声,丫鬟推门而入,我便将她往屋里一推,门一合把钥匙落了锁。
只听她在里面大喊,骂的有些难听,料想任她如何喊叫也少有人至,我不答话,径直往院落外走。
走了约莫五十米最后一间屋里堆满了杂物,料定是库房。
我喊了几声,确定里面没人,便推门而入,拿出火折子,就着梳头用的桂花油点燃了里面的东西,待火舌窜到房梁,我慌张得跑向第二进院落。
侍卫对我的闯入如临大敌,作势要拔剑:“站住!”
我上气不接下气得说道:“后院着火了!”
见他们没有动作,我紧忙解释道:“露珠姐姐让我来找人,二爷在前厅宴饮贵客,若失火咱们几个必被追究,你们若再不去,火势太大就控制不住了!烧毁院子、惊扰贵客,你们几个的脑袋可不够赔的!”
后院黑烟汩汩,在我再三催促下他们才挪步过去。
我敲敲紧闭的大门:“锦阳,你在里面吗?”
许久听见一声虚弱的回应:“奕坤?”
好在他们没有锁门,我推门而入,就看见锦阳死气沉沉得躺在床上,怕是被用了刑。
我急忙跑过去,作势要掀开他的衣服,口中念念有词“这群杀千刀的!”
锦阳看着我的脸,迷茫得又叫了我一声:“奕坤?”
“你怎么样?还能动吗?”
他似乎在确认我脸上的妆和我今天的衣着,脸上露出了疑惑。
似乎是在确定是另一个女人还是我,又或是身体难受得无法言语。
良久才回我:“我没受伤,只是这几天我绝食以明智没吃他们给的饭。你怎么来了?还男扮女装?”
我一时之间不知是哭是笑,什么时候还绝食明志,又庆幸他只是饿的无力。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节省点力气,一会我们从院墙爬出去,我哥在外面等着我们。”
看着那边火光冲天,我扶着锦阳顺利来到矮墙爬出院落。
哥哥见我们出来引导我们上了马车,我和哥哥交代了一下,便要下车,哥哥拉住我:“你要去哪?”,“临安君还在前院,说好了我得回去救他。”
“不必,出发前临安君已和我约定好,以你和锦阳的安全为重,救出锦阳我们便启程回山,剩下的交给他一人处理。”
我沉默了一瞬,原来他早就有了谋划:“他有几分把握?”
“张家的人要的是地位,不会伤他性命。”
马车的轮在山路上飞快地转动,轮毂发出吱呀的响声。
陆远青一早就等在山门前,他伸出有力的胳膊把我从车上抱下来,再把锦阳扶进。
,哥哥安慰我们不必担心临安君,我也不再纠结,只是心里老是记挂着他的安危,在高压后突然的松弛下竟沉沉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后来听说那日天降大雨才将大火扑灭,临安君王敬之以一人之力破百人之阵,未露一招杀式,全身而退。
一人一伞从山门拾级而上,鬓角的发被雨水打湿,表情平静,山水画底的长衫随风猎猎而动,衣袖未曾沾染半分尘气,一众子弟目光追随,仿佛天神降临。
我们四个被哥哥拎着去向王敬之致歉并致谢,王敬之也未曾苛责我们半分。
这事就好像爽快得翻过了页,就只是人漫长生命里得一个小插曲,平静得不像发生过。
我们四个不日就恢复了吃喝玩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