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京都街道上不少商贩已经来回走动起来。
今日是持节都督启程的日子。
皇上亲封派遣,代他南下体察。
权力与威望极大,一方面能推广均田法,另一方面能监察地方官员。
一队士兵整齐划一地站立着,身着鲜亮的盔甲,手持长矛,表情严肃。
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王樟延一身暗红色官袍,头戴官帽,由十方推向车队。
车夫挥动长鞭,车队缓缓启动,或是文书、或是行囊。
装满了四辆马车,随行还有骑马的护卫若干。
一切从简,却也给了很大的体面,彰显着皇权的尊严。
长欢放下车帘,朝着手上哈了两口气。
入秋已久,天气有些凉了。
好在一路南下,衣服倒不必准备太多。
又看了看周围的包袱,自己也就只能和包裹一辆车,越来越觉得空间逼仄。
起初接到十方传来的消息,长欢还有一些不敢相信。
为何持节都督南下巡视,还要带上女子?
王樟延什么时候同秦家小姐成亲,他出门带着秦子期就好了。
莲子却一语中的,哪有当家主母天南海北地跑的?
只有妾室才时刻陪侍主君,做那伺候人的活儿。
长欢一听,想不到歪打正着,居然有几分狗屁道理。
马车动了停,长欢睡了醒,该是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十方过来传话喊长欢去前头的马车。
果然内部空间就宽敞了许多,甚至铺着厚厚的毛毯,能容下两人躺卧休息。
旁边还摆着点心,水果,角落里有个两层的书架,放着些现下京都热议的书论。
王樟延正襟危坐,俨然一副在闭目养神的模样。
长欢觉得自己有点不配坐在这,就在马车进来的地方虚坐了一下。
“马车里面烫脚?”
得他允许,长欢才靠近地坐了坐,顺手抓了两颗葡萄。
“大人眼巴巴叫上我,就不怕百官非议,御史弹劾吗?”
王樟延冷不防地睁开了眼睛,长欢刚想把那颗葡萄吃进嘴里,犹豫了一秒,直直地递给王樟延,“大人,请用。”
王樟延轻轻撇开头,“御史会弹劾我违反官箴,百官会非议我有损官威?”
“是啊,尤其是侍御史,必定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大人的好心态分我一成就好了......”
“你想留在京都做什么?”
咦,长欢迟疑一下,自己不愿意去是真的,但不能告诉他自己想留在那查怀远侯吧。
“大人,你不知道,最近蜀味一绝出了一款新品,很是受欢迎,场场爆满,预约的人几乎排到了下个月。”
这话不假,厨子新做了一款烫菜,辣子一浇,香味扑鼻。
哥哥还制定了一个方案,每天前二十名到店的食客才能享用。
如此一来可算是吊足了胃口。
“你是掉进钱眼里了,赚多少都不嫌多......”
“大人是不知道,钱到用时方恨少。”
长欢一想到宁远伯给的府兵,那可是一大笔的花销,蜀味一绝和百花深处那边的各种打点,也要花上不少银两。
“你急着用钱?”王樟延冷冷地瞧她,那感觉像是在审问她。
长欢靠近了一点,“白手起家嘛,有钱才有底气。”
“财迷!”王樟延收回视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长欢“嘿嘿”地笑了两声,还是王樟延懂自己,要么说“发财树圆发财梦”。
双手接过王樟延递过来的书,一本《地域博物志》,里面记载的是大成各区域的风土人情。
“我眼睛有些疲惫,你来念给我听。”
“从哪一章开始。”
“先从徽州。”
“好。”
长欢乖乖照做,对着光线,轻轻读着。
栾城,始于秦国,会稽郡,地界东起歙州,西临婺源,地界广大,一州六府。
内有子城,外为罗城,东北倚斗山,东南乌聊迤逦,扬之水顺城东北而西为练溪,环绕东南隅而下歙浦。
来龙斗山发源自黄山山脉,干脉东入绩溪县境遥遥岩,由南支起马头岭,又西支起大鄣山,西南入歙为问政山脉,连绵百里之遥。
富资水出箬岭,南流至葛塘入扬之水;
.....
一段话许多生僻字,被她读得是磕磕巴巴,支零破碎。
马车吱呀吱呀地往前走,长欢看着书上的小字,只觉得有些头晕。
读完一篇,稍稍停顿,“我们此行要去徽州?”
“是,出了京都,我们改乘水路,先到姑苏,而后再到徽州。”
徽州是浔阳和江陵之间最富庶的地区,徽州商人、徽州文化散布在大成各地、一脉相承。
之前热议迁都一事,徽州就曾是一个选择。
徽州地理位置特别,汪家和楚家虎视眈眈,都想要吃下这块肉。
还好徽州各大氏族颇为团结,各有钻营,并无倾轧。
“徽州出什么事了吗?”
“前些天八百里加急,说是南方出现了一小股作乱的流民。”
长欢犹豫,哪里来的流民,还能兴风作浪?
“查出来了吗?”
“上报说已经平定了骚乱,流民没有留下活口。我猜测可能与之前的均田法有关。这些流民未必就是流民。”
看似是一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动乱,可长欢直觉此事不简单,里面到底有谁的手笔。
长欢为了缓缓眼睛,将窗帘绑了一角,透出些许的光进来。
眼尖地看见远处的山坡上立着另一队车马,迎风招展的是陆氏的旗帜。
陆家派人来送行?这么客气?
十方靠近来报:“大人,陆远青护送队伍上渡口。”
长欢恨不得拍自己一下,陆远青拿到漕运的使用权以后,持节都督南巡一事,可以说是“新官上任”第一阵东风。
他是应该严肃对待的。
“嗯。”
长欢看着陆远青策马而来,身体随着马儿奔跑节奏微微起伏。
看起来他的伤没有大碍了。
“大人,前方就到塘沽渡口,陆远青携家仆送您一程。”
“多谢远青。”
长欢从窗口偷看陆远青,视线相遇的那一刻,她轻快地挥挥手。
陆远青点点头,笑了一下。
长欢有些事情想问他,想了个理由准备和王樟延说自己要出恭。
一转头看见王樟延面如黑炭,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他又怎么了?
长欢捡起刚刚扔在一旁的书,继续读起来。
“别读了?”
“怎么了?”长欢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看着心烦。”
长欢只觉得他矫情又小气,腹黑又暴躁。
书是自己在看,话是自己在说,他又何来心烦?
王樟延有脾气,谁没有呢?
长欢也不高兴地把书狠狠一合。
心里想着,若是女子也能当官,必定要胜上他们一筹。
毕竟女子情绪多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