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樟延与长欢十指紧扣,就势将她护在身后。
“你看那人影关节处。”
长欢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语而去,“每个关节处都有两个小孔。”
“你再看远处的那盏油灯。”
那盏油灯格外的亮,因为油灯罩开了个口,油灯光能汇聚再照向一处。
“难道是戏法?”
“他将皮影立在后面黑暗里,油灯将影子投到白布上,皮影动影子动,就自然营造出了一副灵魂出窍的场景。”
早前听过有方士会这“弄影之术”,现今却是见识到了。
长欢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却对这一戏法无从参破,看向长袍男子的眼神中不免全是敬畏。
想要规劝,长欢却无从开口。
弄影之术有它的一席之地,一是靠方士技艺高超,二是靠信徒心诚则灵。
不是没有漏洞,而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长欢此刻若是跳出去揭穿他的戏法,自然有信徒信众跳出来为他辩经,如此一来就是白白惹得一身官司。
王樟延没有说什么,握紧了长欢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
长欢边走边回头,看见他们纷纷跪在地上,一拜二匍匐三叩首。
不禁皱紧了眉头,世道沧桑、人心不古,方士之术最易盛行,来蛊惑人心。
不安地转回头,长欢好像看到那个男子隐于长袍下的一双眼睛,黑洞似的像是能把众人吸进去。
直到远离人群,长欢才从那股压抑中走开。
推开二人的小屋,王樟延自然地系上围裙,开始处理买的鱼。
手法熟练,表情平和,手起刀落间,那鱼已经肚皮开花,摆好放在一边等着下锅呢.....
一番装扮的王樟延,竟有一种洗手作羹汤的感觉。
长欢一时产生了一种幻觉,自己是外出劳作一天的一家之主,他是守着一亩三分地苦苦等待夫君的新妇。
夫君回来,她欢天喜地地迎出去,二人携手归家。
她动作麻利地收拾出三菜一汤。
看见夫君吃的不错,她就由衷地感到欢喜;
看见夫君皱了眉头,她就不断反思自己。
想着想着,长欢觉得有些滑稽,又对上王樟延沾了灰的脸,“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在笑什么?”
“要是在半年前,我可不敢想,能吃到王大人亲手做的菜.......”
王樟延似嗔似笑地看了长欢一眼,手上的活却一点没停下。
既要备菜,又要烧火,但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
“温良恭俭让,大人当真是懿德淑行。”
长欢却逗他逗得更有兴致了。
“《女德》《女训》看完就学会这两个词是吧?”
长欢吐了吐舌头,她看完以后,觉得这书就是传统糟粕。
早让莲子拿去垫那个被鑫桐破坏的柜子腿了。
“还学会了几个,阿延要听吗?”
长欢眨巴眨巴眼睛。
王樟延气也气不来,只板着一张脸,看起来郁闷得很。
“闲得很是吧,过来给我添柴火。”
“好嘞。”长欢抿起嘴巴,快步上前,炉膛里火烧的正旺,长欢就扔了一块木头。
“火小了。”
长欢抬起身看了眼,这么长时间锅里的油还没冒泡。
遂又蹲下去,朝木柴上吹火,吹了半天。
一点起色没有不说,脑袋吹得却昏昏沉沉的。
王樟延摇摇头,眼神中的宠溺快要溢出来了。
用嘴吹风——真是她能想出来的点子。
递给她一把扇子,“用这个。”又蹲下去帮她勾了勾火。
“柴火不能堆得太密。”
“阿延,你是从哪学会的?”
“以前带着柏融的时候会的。”
“阿延带着柏融生火玩过家家吗?”
长欢难以想象那个画面,王樟延轻声细语地哄着小弟玩耍。
王樟延提着葫芦瓢给自己脑袋上来了一下,“我看你现在是在过家家。”
这话说得很对,她和王樟延可不就是在扮演一对夫妻吗?
他主外,她主内,各有分工,相互配合。
也不对,二人互通心意,算不得是过家家。
应该是提前进入角色,体验一下不可能的生活吧。
不想了,什么事情都矛盾得很。
“嘘,少说多做。”
长欢吐了吐舌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添了好几块木头进去。
“火大了。”
长欢赶紧又忍着热抽出两块木头,觉得烫得慌,赶紧摸了摸耳朵。
果然,在王樟延手底下干活,烧火也是天大的难事。
一道红烧的鱼,一道素炒的菜,一道清淡的汤。
忙活的这半天,长欢早就饿了。
待王樟延坐好,长欢就毫不客气地开动。
“嗯,味道真不错。”
长欢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边夸奖着王樟延:
“这手艺放在京都酒楼里,也是没问题的。”
“粗茶淡饭而已。”
长欢看向优雅吃着的王樟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样守着自己的小家,过着平淡却安稳的日子,这是自由的感觉吧?
“明日我正式去学堂教书。”
“我们不继续南下吗?”
“先等等。”
这一等,要等多久呢?
长欢没有点破,远离京都,能远离纷纷扰扰,就是不知道能安生多久?
哥哥和陆远青必定要找疯了,公子琰那里也不好交差。
摇摇头,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也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明日我打算把园子里的小麦种了,种完接着去符大姐那里纳鞋垫......”
王樟延看了长欢一眼:“难为你了......出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长欢点头笑了。
随着夜深,城中的灯火逐渐熄灭,行人都神色匆匆渐渐散去。
街上慢慢恢复了宁静。寒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今夜过去又是新的一天,什么时候春天能够再次到来,驱散这整日整夜的寒冷呢?
幽人望春,本亦有情。
可惜群花无艳,独独明月皎洁,这怎能使人自抑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