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婷蹲下,拾起脚边的一块红褐色的鹅卵石,宛若红色的玛瑙,光滑如琉璃。
“组长,你说......陈海灯在岛上一直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个问题好傻。”紫斩魑笑出声,“他是守塔人啊,值守的灯塔上配有电灯,像只特大号的手电,锃亮锃亮的,夜航的船只可以当个路标看。”
“这我当然知道。”温婉婷吸了吸鼻子,“其实我想问......他可真杀人了?”
“嗯......十有八九。”
“他真是糊涂。”
紫斩魑抬眼远眺,矗立在礁石林立的高崖上的那座灯塔,远远看去像是一块白色的石碑。
这块石碑镌刻过岁月的名字,也有过熠熠生辉,不少航海人曾登岸观摩,轻抚塔身,感恩戴德地赞颂它。
蔚蓝浩渺的海波几十年后依旧荡漾,人烟稀少的海岛几十年后依旧葱郁,而守望它们的灯塔,只需要历史的大潮翻涌几次,就会沦为沉底的泥沙。
“也许......他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将来大海里就无需灯塔了,海面上遍布各色光亮的海标灯,暗夜里的大海即变得热闹非凡,守塔人于是失去了意义。热爱这份工作的他,肯定是无法接受,受点刺激自然就......”
紫斩魑扼腕叹息,“其实啊,他就应该放开点,多赚些钱,寻找远踞深海的某座无人在意的小岛,自己再建一个灯塔不就行了?只是会更加孤独罢了......不过他已经把未来彻底地葬送了,他余生终在冰冷的监狱里度过。”
温婉婷的眸子有些温热,因为这条通往监狱的路,将由他们亲手为守塔人送上。
“两位,挺悠闲的哈。”身后有人阴恻恻地说了一句。
两人惊得回头,看见寒雨凝双手插兜,唇边的线条柔软而轻放,楚若之则冲着他俩挤眉弄眼。
“嗨,你们回来了。”紫斩魑挠挠头,对她眨了一下眼睛,“我刚刚顿悟了......”
“顿悟了什么?”寒雨凝学他也眨了一下眼睛。
“时间宝贵,任务要紧。所以,请跟紧我。”
话音刚落,紫斩魑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三人僵了一下,皆是啼笑皆非,缓缓跟上他。
桃湾岛,这里的环境恶劣,风暴频发,自然鲜有人居住,岛上的常驻人口曾有三位守塔人,现如今只剩一人。
海岛周围海域的水温普遍较高、变化不大,且有洋流流经,造就了极其丰富的渔业资源,有时候会有渔船停靠在岛上的一处优良的避风湾,随便上门拜访一下守塔人。
桃湾岛外观形如耗牛头上顶着的两个大角,游艇则是从整块“牛角”的中部区域登陆。右半角主要是高崖山林,以及灯塔,守塔人也在那一带活动。
至于左半角,紫斩魑事先了解过,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群。
一行人沿着曲折的山道,向右半角进发。
带头的紫斩魑扪心自问,其实他一点路不懂,看哪条路好走,就走哪条。
建在海面上的灯塔,守塔人只能长期住在塔里。但如果是建在岛上,他们通常会自建房子,毕竟住在灯塔里多少没有陆地舒适。
因此守塔人的住所的具体方位,他并不清楚,单凭着感觉来。
有时候他琢磨不定该走哪条路,便转头征询身后三人的意见,两名组员眯眯眼笑着说“组长不知道那我肯定也不知道”,美女考核官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姿。
紫斩魑郁闷地直翻白眼,明明就是个集体任务,怎么搞得他像是在孤军奋战。
还好有一点可以肯定,守塔人的住所与那座高耸的灯塔之间,理应相差不远。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时逢夏季,酉时的太阳依旧高挂天穹,灼热的气息丝毫不减。
紫斩魑抓了抓头,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日落前他们能找到守塔人的住所,要不然天暗下来黑灯瞎火的既麻烦也危险。
接下来的路越来越不好走,路上多了许多嶙峋的碎石,有些像乌龟翻了个面,顶着锋利如刀面的壳,稍加不注意,细嫩的脚腕就会添上一道难看的疤痕。
“小心点。”紫斩魑告知他们注意脚下。
紧接着,众人在一条白花花的河边停下了。
这是一条山溪,水量不大,流速却很湍急。
男孩让女孩提着双方的靴子,然后男孩揽起裤脚,拦腰抱起女孩,光脚淌过河水。
穿越光影变幻的山林,看见啼叫归巢的山鸟,夕日欲颓之际,他们终于到达了一片豁然开朗的土地。
通向高崖的陡峭斜坡,表面的岩石被削成一道道岩阶,杂草在狭窄的石缝里恣意生长。两旁的平台林立,上面种满了清一色的蔬菜。
几十米高岩阶的尽头是一间黄墙红瓦的屋子,夕阳快要逃走的余晖里,翘起的檐角像是黄金锦鲤上扬的金色鱼尾。
“真他妈牛叉啊。”楚若之率先打破沉默,发出一声惊叹。
紫斩魑连连点头,注视的目光里献上了至高无上的无声的赞叹。
一般来说海岛上的守塔人在原则上有三名,桃湾岛也是一样。
理由很简单,要让灯塔在有人生病或死亡的情况下仍然得到始终如一的维护,显然就需要多名守塔人,三个人是最好的情况。
起初桃湾岛的三名守塔人相互之间还能斗地主,如今剩下一人,形影单只,无人交谈。
如果有一条狗被流放到这,那么它极有可能抑郁致死。
而这个人,也许已经被人们遗忘于世,守着“狗都会抑郁”的小岛,喝尽时间酿造愈发醇厚的孤独寂寞之酒,依然有心修路种菜、造屋守塔......
这份执着敬业、这份善待孤独,撇去杀人的罪名,他值得赞颂。
只可惜......
罪名,是无法撇去的......
高屋上的门扉忽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人。
众人见状悄悄地藏匿身形,灼热的目光沿梯节节攀升,全都落在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