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啼次日随高公公去使者下榻之地送赏赐,送完赏赐,高公公将皇帝备好的通行手谕交给了谢清啼。
谢清啼接过手谕,便立刻策马向城外的山庄赶去。
例行的检查换衣之后,谢清啼取下马背上的水囊,对守卫道:“我想带些鱼苗和种子进去,这些鱼苗和种子极小,里面是藏不了东西的。”
守卫接过水囊,借着光看了看水囊中的十数只灵灵游鱼,又看了看谢清啼包着种子的软布,对谢清啼道:“这水囊和布是不能带进去的,请谢大人谅解。”
说完让同伴取空的茶盏过来,谢清啼道了谢,将水囊中的游鱼倒入茶盏中,又将两包种子倒入另两个茶盏中,然后捧着三只茶壶茶盏进入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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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一片安静。
粗衣长衫的萧沉靖正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小锄,为院中菜圃松土。
谢清啼不知他为何单手使用耕作用具,这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怪异。
谢清啼将盛了鱼苗和种子的茶盏放在屋外的小桌上,伸手去接萧沉靖手中的小锄:“王爷,我来吧。”
萧沉靖没将小锄递给他,他将锄头放在廊下,道:“短短数日,你已来了三次。谢清啼,你身上的伤养好了?”
“好了。”谢清啼让萧沉靖看盏中物:“王爷,我给你带了些小鱼,等我在这院中挖出一方池塘,你可以将这鱼养在池塘,等到明年春天这些鱼长大,就可以捉来吃了。”
说完拿起廊下锄头,去院中一角刨土挖坑。
萧沉靖见他决意如此,便不再阻拦,任他按自己的打算行事,他伸手翻动盏中的种子:“这是什么?”
谢清啼回头看他一眼,手中动作不停:“中间那个杯盏中放的是我买的青菜种子,左边那个茶盏里装的,是在府中花架取下的种子。我去取种子时,那些花藤已经干枯了,我不识得那些花藤,也不知道这些种子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给囚禁在此,连三餐都无法保障的人送花的种子,谢清啼这做法有些不合实际,但却让萧沉靖无端的觉得有些心软。
萧沉靖不再多问,院中只有一把锄头,还是两年前谢清啼送给他的。院中没有其他锄头可用,萧沉靖索性回房取了一本佛经,坐在廊下靠椅中翻阅。
池塘快完工时,萧沉靖放下佛经,提了水去厨房烧热。
等太阳西斜时,那方小小的池塘终于挖成。
“厨房中烧好了热水,你去洗洗身上的土。”
萧沉靖接过锄头放下,在谢清啼准备浴水沐浴时,他打水注满池塘,然后将游鱼放了进去。
之前的衣服沾了土,谢清啼便换上了萧沉靖的衣衫。
谢清啼的身高在男子中已算得上出类拔萃,但萧沉靖比他高出了半头,萧沉靖虽比他高,但却比他消瘦。
他穿着萧沉靖的衣服并不显宽松,但衣摆却拖到了脚面上。
谢清啼将沾土的衣服洗好晾起时,萧沉靖已煮好了晚饭。
院中食材有限,那晚饭不过是两碗稀粥,和一碟没有油水的青菜。
萧沉靖示意他坐下:“此前的手书,你已经带给无极道人了?”
“那封手书,我已经亲手送给赵观主了。”谢清啼喝下碗中稀粥,粥水入腹,让他感到了温暖。
萧沉靖见他只是喝粥,夹了青菜放入他碗中:“你离开不过数日,楚安澜怎么又允许你来此处?”
谢清啼如实说:“陛下打算让我十日后赶往北地。他知道你曾随老王爷对战过北周大军,所以想让我……”
萧沉靖冷笑一声:“楚安澜想让你从我这里,得到些有助你们伐北的消息,那你打算用什么来交换?”
这个问题问的合理,但又有些出乎谢清啼的意料。
谢清啼愣了愣,说:“这只是陛下的打算,王爷若不想提及那些事,便可以不必提。”
“呵……”萧沉靖嗤笑出声。
谢清啼知他不信,便不再提起此事。
二人都不再说话,稀粥青菜很快吃完,谢清啼起身清理厨房,萧沉靖便回了卧房。
待谢清啼清洗好碗筷进入卧房,发现萧沉靖手持一段细长的枯枝,以烧黑的那端在一方白色破布上涂画。
谢清啼上前几步,发现图中有山岭有峡谷,还有几处圈出来的地方,那分明是一幅地势布局图。
见他前来,萧沉靖道:“十五年前,父亲和沈国公出战北周,大军攻入北周腹地,重伤北周太师司马扈,逼得北周皇帝迁都避难。但攻城易守成难,在大军攻入北周两年后,司马扈夺了帝位,然后带大军反击,几乎将北周被攻占的城池尽数收复。”
萧沉靖在图中圈出两处地方,道:“没有被北周收回的,如今只剩下漠城和邺城,这两座城池虽然占地不大,但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如果能得到这两座城池,就相当于得到两座天然屏障。若司马扈主动进攻,我猜他首先要攻克的,就是这两座城池。”
说完又在图中圈出一道峡谷:“这两城虽然看似占尽地理优势,但在漠城西边的群山中,有一处隐秘的峡谷,这道峡谷连着漠城一侧的邺城,和漠城北边的北周领地,如果司马扈的人能找到这处峡谷,便有机会潜入邺城,自内部攻破守城军。但如果北周大军逼近漠城,你也可带人自这处峡谷攻入北周大军的后方,自后方击破北周大军。”
谢清啼看着地图道:“这峡谷地处何定坤的封地内?”
先皇当年从兄长手中抢夺皇位时,萧沉靖的父亲和何定坤忠心跟随,算有从龙之功,后来先皇登基,给萧家和何家封了异姓王。
并将南境之地赐给萧家,将北境之地赐给了何家。
如今萧沉靖的父亲和先皇都已过世,比他们小几岁的何定坤,却还健在于世。
而萧沉靖圈出的那处峡谷,就在何定坤的封地内。
萧沉靖说:“对,这峡谷位于萧定坤封地的群山中。这峡谷地势崎岖且极为狭窄,只能让小部分人马同时经过,并且峡谷两侧的高山常有落石滚下,是个可以设埋伏的好地方。”
“但是,距上次我随父亲通过那峡谷攻入北周至今,已有十五年之久,那峡谷有可能早就被落石填平了。”萧沉靖说完,丢下手中木柴,“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和北周有关的事情。”
谢清啼将那铺在地上的布画小心卷起放在一旁,上前去牵萧沉靖的手。
萧沉靖反手握住他的手,又以手指摩挲他的手背:“得到你想要的了,所以要给我一些回报?”
这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谢清啼低声说:“不是。”
“不是什么?你想说今日的自荐枕席,不是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