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啼无法反驳,谢清依又道:“若我没有一个在随太子住在宫中的弟弟,我连顺利长大都是难事,想学读书写字,学做生意,根本不可能,至于接管谢家,更是一丝可能也没有。而如今,就因为我没有做王侯将相的父家作支撑,那人便敢因自己的一些担忧和揣测,对我的孩子下这种毒手。”
“可是姐姐,若登上太子之位,防着你和小皇子的人不会更多么?”
“我明白你的担忧。”谢清依道:“但如果他的背后,是军功赫赫的将军舅舅,那些人想动他,恐怕就要三思后行了。更何况,若陛下将他扶上那个位子,自会亲自护着他。”
谢清依这样说,分明就是心意已决,谢清啼不认可她的想法,何况他还有另一层顾虑:“当今太子并无失德之举,姐姐怎么让陛下改立太子?”
谢清依道:“我为他讲授过商经之道,他算得上我的弟子,我不会伤害他。但太子鲁莽冲动,遇事时勇气多过谋略,他适合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将领,而并不适合做掌管一国的皇帝。”
想到前些日子,太子因皇后被幽禁,就直接闯进玉临殿质问他的事情,谢清啼沉默了。
他虽然没养过孩子,也没见过太多八九岁的孩子,但是他见过九岁的楚安澜。
九岁的楚安澜性子沉稳,极其擅长隐藏心事。
楚安澜九岁的时候,谢清啼只见他发过一次火,那时沛城多雨,沛城河道下游可能会决堤,若下游决堤,就会淹没给皇家烧制瓷器的矿土。
沛城知府担心河水淹没矿土,会导致皇家瓷器断供,便在河堤难以支撑时,从河道上游决堤放水,以降低下游的防水压力。
上游河道开了口子,河水淹没了旁边两个县的农田,导致那两个县饿死的百姓不知凡几。
除了这件事惹怒楚安澜,让楚安澜怒斥沛城知府渎职无能之外,谢清啼再未见他为其他事发过火。
而如今太子也已经九岁了,却……
九岁的孩子控制不住情绪,愤怒的指责害他母亲被幽禁的人,如果这事发生在寻常的孩子身上,本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这事发生在皇位继承人身上,他采用的报复发泄方式,还是如此直接粗暴,这便有些不妥了。
谢清啼无法反驳谢清依的话,他犹豫片刻,道:“他的祖父莫将军是西境名将,他若以后能如他祖父一般,做一方守疆卫土的名将,莫老将军也算后继有人了。”
这般说,便是认可了谢清依的决定了,谢清依又说了一遍:“虽然我想让你小外甥登上太子之位,但我绝不会伤太子分毫。”
谢清依反复强调此事,恐怕是顾忌谢清啼和皇后的旧日情分,不想让他为难。
谢清啼知道姐姐的心意,道:“姐姐,如果你希望,我会立军功博官职,做你和小皇子可依靠的人。”
“姐姐想让你立军功博官职,但战场凶险,姐姐这样说,又恐你不在战场上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拼了命去建造功绩。”谢清依道:“除了我的孩儿之外,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姐姐和你的小外甥无人可依,只有你活着,活着建功立业,才能做我们的依仗,你明白吗?”
“我明白。”
谢清啼离开后,谢清依看着熟睡的孩子,心道:孩子,你舅舅从来不提他在宫里的遭遇,但那些事怎能瞒过我?他们快要将你舅舅逼死了,而你舅舅是娘的亲人,娘不能看他们逼死他,娘想让他活下去,娘说让他成为你我的仰仗,是想让他有个活下去的理由。
小皇子不知梦到了什么,发出无意识的呓语,谢清依拿出帕子给他擦了口水,心道:不过娘想让你做太子,不止是为了你舅舅,也是为了娘自己,娘是自私的人,但娘也是爱你的,娘会好好护着你,让你登上那个位子。
谢清啼刚离开久安宫,就遇到了来寻他的周公公:“谢大人,陛下传你去御书房一趟。”
这几日来,楚安澜不知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怒意伤了他,还是宫中事忙无暇顾及他。
楚安澜没有折腾他,他倒难得的清净几日,谢清啼到御书房后,楚安澜看他比前几日还要消瘦的样子,道:“玉临殿的花枯死了,宫人拔出那些花后,发现花根被药沤死了。赵慈给你熬得药,为什么一口不喝,全部倒进花盆里?”
谢清啼不如往日那般敷衍回答,而是想通了一件事:他需和陛下好好谈谈,若能说服陛下放他出京,他便可以实现对姐姐的承诺…
“微臣当时说要留在宫中常伴陛下,以此换姐姐自由。但长姐爱慕陛下,自愿留在宫中,若陛下和微臣都是寻常人,微臣可以说一句这交易不做数了。但君臣有别,微臣不能忤逆陛下意愿,所以即便微臣不再求陛下放过姐姐,却仍是留在陛下身边。”
谢清啼跪倒在楚安澜御案前,看着他道:“可是陛下,以这样的身份活着,微臣真的很痛苦,痛苦到想以死解脱。”
“什么身份?”
“玩物?娈童?无耻之徒?”楚安澜眼中生出风暴欲来的不快,谢清啼在他开口之前,垂眸苦笑道:“陛下可能并未用这种想法轻贱微臣,但是陛下……”
他抬头看向楚安澜,眼中满是痛苦:“微臣是学过骑马射箭兵法机关术的人,微臣愿做你的暗探眼线,愿做为你冲锋陷阵的将士,但微臣不愿,不愿做陛下的榻上之臣。”
楚安澜身体微微前倾的看着他:“你如此排斥这种事情,难道在玉临殿里,清池殿中,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你从未从那些事情中感受到快乐?”
楚安澜那日渐熟练的技巧,他日渐脱离掌控的反应,这些无法伪装。
谢清啼没打算伪装,也没打算辩解:“微臣无能,无法控制皮囊的反应,但越是能从那些事情中感受到快乐,微臣的内心越痛苦,那些痛苦让微臣生不如死。”
楚安澜眼中寒意更甚:“你会为自己从那些事情中体会到快活而痛苦,是你觉得自己有快活的反应,是背叛了你为萧沉靖坚守的忠贞?”
“忠贞?”谢清啼苦笑:“微臣不是什么烈女子,心中也没有守着这种东西的打算。微臣会感到痛苦,是因为这种事是微臣不愿意的,微臣在被迫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极了青楼里……”
一方砚台向他砸来,他没有躲避,任那砚台重重砸在额头,剧痛从额角传来,有温热的液体沿着额角流下,流过脸颊和下巴,滴滴答答的落在了他面前的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