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的动作扯到了伤口,谢清啼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些许月光映入屋中,站在床前的人没有说话,就在谢清啼耐心耗尽,要开口让他出去,那人终于开口了,他问谢清啼:“为什么?”
谢清啼蹙眉:“什么为什么?”
那人正是萧沉靖,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楚安澜逼你到如此程度,为什么还要以命救他?”
“与你无关。”
萧沉靖沉默片刻,道:“你的伤怎么样?”
“死不了。”谢清啼道:“你深夜入府,到底为了何事?”
“我听说暮山侯世子的婚礼上,你替楚安澜挡了一箭,我不放心,就赶来看看。”
谢清啼的声音很平静:“我没事,你走吧。”
“清啼。”萧沉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他养了你十年,对你有恩。可你为他潜伏南境,为他攻打西戎六国,为他在北境几经生死……”
“萧沉靖,”谢清啼打断他:“潜伏南境确实是为了报答陛下的养育之恩,攻打西戎却不单是为了他,而是为了……”
“是为了我,对吗?”萧沉靖说:“我被他囚在那处牢笼里,他用我要挟你,让你去攻打西戎,对么?”
“不是。”谢清啼口是心非的否认了他的话,对他说出了另一层攻打西戎的理由:“有人对我照顾良多,她的家人在多年前死在西戎人的铁蹄下,我请战攻打西戎,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她。”
“她是谁,是皇后,是不是?”萧沉靖道:“你为她攻打西戎,她如今却想害死你。你对楚安澜有忠心不二,他却如此折辱你。清啼,你这般心肠,却为何总是真心错付……”
他们离得太近,萧沉靖能嗅到夹杂在淡淡药物苦涩中的血腥气,他看着坐在床上,连说话都有些虚弱的谢清啼,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消瘦的脸颊。
“啪”的一声轻响,他在碰到谢清啼的脸颊之前,手腕被一物重重击中,那东西的另一端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竟是匕首的手柄部。
萧沉靖收回手,他看着反握匕首的谢清啼,心中有些苦涩:事到如今,他对我还是这般心软,心软的连用匕首伤我都不忍心……
萧沉靖道:“那去北境镇压北周人呢?是为了谁?”
“是为了我自己心中的义。”谢清啼收回匕首:“在战场上见多了将士们为守护家国舍生入死的大义之举,总归会生出些血性。”
说完又道:“我的伤,你走吧。”
三个月前萧沉靖离开京城后,直接去了东境,留在京中的下属,为了不让萧沉靖被谢清啼的事情扰乱计划,一直对他瞒着谢清啼受伤的消息。
前些日子,他看到了带母亲到东境投奔舅舅的张青兰,和一个杏林好手的后辈多有来往,说不定之后有些用。
他念到这层关系,便又扮回白竹青的模样接近张青兰。
听张青兰无意间提起,他才知道谢清啼为楚安澜挡箭的事。
东境的事已部署的差不多,再加上他实在忧心谢清啼,于是在听到谢清啼受伤的消息后,日夜不停的策马赶路,终于在今天赶回京城,又寻机潜入了谢清啼府中。
但刚与他相处这片刻,便被他三番两次的下了逐客令。
萧沉靖道:“让我守着你吧,我天亮前就离开。”
“不必。”谢清啼说:“府里都是陛下的人,我在府里很安全。”
“此事我知。”萧沉靖说:“我只是想陪着你。”
谢清啼不想与他再有更多纠葛:“此前在京城中认出你,我就该将你逃出湖心小院的事情告诉陛下的。”
“那为何没有这般做呢?”萧沉靖身体微微前倾,似是要将坐在微弱月光中的谢清啼看的更清楚些:“你心中有守护家国安宁的义,而我是一个不杀了你的陛下便不会停手的反贼,你为何不为了你心中的义,将我逃出牢笼的事,告诉你的陛下?”
“你杀不了他。”谢清啼说:“五年前你举兵进犯京师时杀不了他,如今萧家军……”
谢清啼想说萧家军几乎全灭,但那些被杀的人里面,有多少是曾和他一道喝过酒,与他一同练刀的人,怕是数不清了。
那样的话终是没说出口,谢清啼改口道:“如今你想动陛下,只会比五年前更难。”
“我会杀了他。”萧沉靖道:“为了我自己的仇,为了萧家的仇。”
我想杀了他,不只是为了我自己的仇,也是为了你。他可以驱使你,但不该折辱你。
这是萧沉靖想说的话,但若后半句说出,在谢清啼听来,可能会觉得是个笑话,更何况,他想杀楚安澜的初心,本就是为了他的仇。
谢清啼冷笑一声,他身上的伤疼的难受,不想再和萧沉靖多说,他支撑不住的靠在床头,抬眼看着站在床前的萧沉靖,一字一句道:“你若杀了他,我就杀了你。”
“他折辱你至此,你为何……”
“你知道宫中的事?”谢清啼蹙眉道:“你在宫中安插了你的人?”
“是我犯蠢了,若不是在宫中安插你的人,你如何知道皇后想要我死的事情?”说完冷笑:“你知道皇后要我死的事,之前我在寻药的时候,你刚好将我缺的几味药送了过来。看来你是知道那张药方的,能知道那张药方,有知道宫中事的,恐怕只有张仁了。”
“张仁瞒着你的病,试图让那病拖死你,”萧沉靖道:“你却怀疑张仁是我的人?”
谢清啼在说完后,就想到了另一个同时知道这两件事的人,那人便是张仁的女儿张青兰。
比如张仁,萧沉靖从张青兰那里知道这两件事的可能更大,他知道自己大概猜错了,但仍是抱着和萧沉靖别多做纠缠的想法,刻意戳他的心:“难道不是?”
想到那个和皇后勾结,险些害死谢清啼的人,萧沉靖的声音带着冷意:“若他是我的人,我早在他敢瞒着你的病的时候,就让人杀了他。”
“可笑,我为何要同你争论此事?”谢清啼道:“你走吧,你在这里,会打扰我休息,若再不走,我便不给你走的机会了。”
这是他们重逢这片刻间,谢清啼第三日对他下逐客令了。
许是连日赶路让萧沉靖的身体太过疲惫,而身心疲惫的人,情绪控制能力难免比平日里稍弱一些。
萧沉靖道:“我想守着你,你若要叫府中守卫,那便叫吧。”
这般不理智的样子,倒像是之前在南境时,偶尔同自己耍无赖的那个萧沉靖,只是当日他觉得萧沉靖帅无赖的样子有些有趣,今日却只想为这举动蹙眉。
谢清啼不再多言,朗声道:“来人!”
萧沉靖没想到他真的会叫人,谢清啼话音未落,萧沉靖本能的掀开床幔,跳进了床内侧。
上床拉被子,在谢清啼身边躺下,这动作一气呵成的同时,门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爷,您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