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裕双眼放光,他对做生意兴致缺缺,却一直对江湖颇感兴趣。好在他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心怀江湖梦,处处是江湖。
果然,这次出逃虽然经历了拿自己的金镯子,换来缩在落子街某户穷苦人家的草棚里,饥寒交迫地度过几个冬夜这样的悲惨过程,但结果总算没让他失望。
他远远盯着柳时衣手中的锈刀,隐约能看到有几点红光,作为在场唯一相信柳时衣的人,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好,有意思,我倒要看看,这刀是个什么宝贝!”
殷裕心中满是急切,也顾不上天空落雪,穿过看完热闹,已经准备各回各家的众人,一路朝着柳时衣离开的方向疾步而去。然而,就在他满怀期待地迈出几步之后,却发现自己突然动弹不得。
他疑惑地又往前使劲走了两步,但奇怪的是,他的双脚似乎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无论他如何用力,都始终无法再向前挪动分毫。
殷裕眉头一皱,一脸苦相地扭头看去。果不其然,一个清丽却面无表情的侍女正站在他的身后,只用一只手轻轻地扯住了殷裕的后衣领,却让殷裕无法挣脱。
殷裕有些无奈,苦哈哈地抱怨:“小貂,你是不是开了天眼,怎么每次都能找到我。”
他口中的小貂是殷老太君从小养在他身边的高手,比起侍女,更像是他的玩伴。虽然名义上她的任务是保护殷裕的安全,但实际上,她的主要业务其实是看殷裕展示他的花拳绣腿、在他兴奋地要求评价他身手的时候糊弄过去、帮殷裕搜罗各地的名贵武器,以及抓回每个月都要离家出走一次的小少爷。
面对殷裕的夸赞,小貂丝毫不为所动:“少爷谬赞了,是您每次逃得都太明显了,实在很难找不到您。”
殷裕双眼瞪得溜圆,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与轻视:“我这次可是完全按照痴情笔最新话本里,骠骑小将军早年出逃将军府的步骤来的。”
是的,身为武痴的殷裕,人生中最崇拜的人,便是那名扬九州的骠骑小将军,萧时。而那叫痴情笔的文人,似乎也与他一样,对萧时的一切如数家珍,甚至还为那萧小将军单独连载了一本话本。这就让对读书从无兴趣的殷裕,开启了他的漫漫追更之路。
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的殷裕最烦恼的,还是面前要抓他回府的小貂。
开什么玩笑,他殷裕可是要闯荡江湖做大侠的男人,怎么能屈居于府中!
殷裕软了语气,用人畜无害的脸试图撒娇:“好小貂,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么?”
小貂无语,她的少爷生得一副玲珑心,要是她再说一句“谁像你一样,逃跑的时候穿一身黑的夜行装,想装看不见都难”,估计殷裕回去又要闹几天脾气,以绝饭后点心三天作为抗议。
于是她只得咽下自己的吐槽,淡淡地回答道:“对不住少爷。老太君的命令,小貂不敢不从。”
说完,她一手揪起殷裕的衣领,不顾他的惊呼声,拎着他便往回走。
殷裕被她这样拎着,颇觉丢脸。他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挣脱小貂的束缚,但无奈小貂的力气实在太大,他根本无法挣脱。
他只能一边被小貂拖着走,一边不断地央求道:“小貂,你就放我走吧。我保证不会惹事的,我只是想去看看那把锈刀而已。”
小貂听了殷裕的话,却并没有任何松动。她冷静地说:“少爷,您知道老太君的脾气。她最不喜欢您偷跑出去了,您要是再这样,我也帮不了您了。”
殷裕一阵沮丧。他知道小貂说得没错,自己祖母的脾气确实是高山上的石头,又冷又硬。这次出来查账前,已经跟他三令五申再到处乱跑,就把他花大价钱大力气收集的那些个刀剑全扔去熔成废铁。
殷裕无语问苍天,只得向现实屈服。任由小貂拎着他,离开他的又一个江湖梦。
心怀对多舛命运不满的除了殷小少爷,还有柳时衣。
她在外晃悠了一整个白日,才像做贼一般溜进了百花楼。
夜晚的百花楼依然热闹非凡,柳时衣躲躲藏藏地想混进后厨,却被上一秒还在客人间谈笑风声的烟袅一眼看到。伴随着烟袅的一记眼刀,柳时衣咽了咽口水,干笑着指了指楼上。
“您忙,我这就滚。”
柳时衣火速溜上楼去,才进了烟袅的房间,还想着能有点时间缓一缓,身后的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气势汹汹的百花楼老板娘一把甩上了门,瞪着自己这个便宜女儿,刚一伸手,柳时衣立刻习惯性地缩脖子想躲。
“听说你把房子给劈塌了?”
柳时衣小心赔笑:“嗨,就是个意外——”
“说,你是怎么拿到那锈刀的!”
烟袅一声吼,把柳时衣吓得什么骗人心都没了,立刻老实交代。
“小娘,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捡殷贤的东西……”
“殷贤?他又是怎么拿到的?!”烟袅秀眉一皱,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柳时衣被打断,没明白烟袅为何会在意这一点:“额,这我还真不知道……要么,我去问问他?”
“少贫嘴,继续说。”
“……捡到之后我也不应该拿着它去朱老九那里骗钱,骗到朱老九之后我也不应该再拿着它逃回花婶的屋子,更不应该想到它是个废物一生气拿它乱挥。”柳时衣面对烟袅,已经养成了极其真挚的认错态度。
瞅见烟袅脸上越来越不悦,柳时衣立刻举起手发誓:“但我真的,真的没有骗花婶。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但我真的是用那破刀劈塌的屋子。你要是不信的话,我这就试给你看……”
“不用!”烟袅厉声阻止柳时衣抬手拿刀的动作。她看着柳时衣半天,才扶着额头,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问你,如这锈刀能帮你实现愿望,你还想留着它吗?”
“……是指拿着它换到足够的钱去修茅草屋的、那种愿望?”
烟袅白眼一翻:“差不多吧。”
柳时衣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烟袅叹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是她的东西,总归会回到她手里。
“行吧,你收着这破烂,但——别让别人看到你用它。”
柳时衣一愣,没反应过来:“那,那我上哪儿能拿它换到修屋子的钱啊?”
烟袅剜了柳时衣一眼:“在百花楼里洗仨月盘子,就能换到修你那风一吹就散架的猪窝的钱。”
“……那跟这刀有什么关系?”
烟袅懒得再理柳时衣,她冷哼一声,再不想再跟这麻烦呆在一间屋子里哪怕一息,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