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稻种撒在秧田里。
到如今,稻种萌发,秧苗郁郁葱葱,是时候移栽插秧。
但是……这几日闹水怪,没人敢下地干活。
又是连日晴天,田里没水,杂草冒出头来。
每家每户,妇女和大些的孩子,赤脚在水田里捡拾杂草。
家里的壮年男子,则是在河沟边架起水车,用脚踩动。
哗啦啦……
河水卷动,流入水田。
渐渐地,田里漫起水来,反射着阳光。
俞平就一亩水田,因此没有置办水车。
林河双手拿着木桶,放在河沟里灌水,然后提上来倒进地里。
“小心点。”俞平出声提醒。
“师父,没事的。”
大清早的河沟,河水清澈见底。
水桶扔下去,惊起几只泥鳅,钻进河底。
林河左右一扫,水面上下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有水怪。
“小心点好。”俞平仍旧不放心。
“师父,你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遇到过妖怪吗?”林河问道。
俞平弯着腰,独臂的左手捡拾杂草。
听到林河的问题后,俞平皱眉回想。
“山精水怪的传说,听过不少,真的遇见……没有。”
“啊?”林河觉得奇怪。
师父在外闯荡二十年,没遇到过精怪。
怎么……现在冒出来这么多水怪?
哗啦!哗啦!
林河站在田边倒水,师父俞平刚好抓着一把杂草往外扔。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俞平以极低的声音说道。
“这?”
林河眨眨眼睛。
他一山村小子,最远只去过梁成县。
对于大盛朝廷,国力如何,林河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照师父的说法,水怪的出现,是因为大盛朝的国力在衰弱?
“国力昌盛,能压得住魑魅魍魉,反过来……”
俞平指了指北面,说道:“天灾大旱,也是其一。”
“……”林河越发不解。
精怪伤人,算到大盛朝廷上就算了,怎么天灾也算?
难道一个凡间王朝的兴衰,能影响天道运转?
“天道无常,当然不会管一个凡人国度。”
俞平摇头一笑,低语:“你有没有想过,北地大旱,可能不是天灾,而是大妖引起。”
“大妖!”林河瞳孔凝缩,心中震惊。
北地旱灾,影响千里之地。
什么大妖如此厉害,能让京师在内,无数大城干旱。
“是或不是,我的猜测罢了,你也别当真。”
“毕竟,离我们太远了,操那份心没用。”俞平一笑,接着捡拾杂草。
林河点点头。
是啊,他现在的武道修为,比章芝云还低一个大境界。
呼风唤雨的大妖,离他太远了。
呼啦!
一亩田地不大,林河一手一个水桶,每次倒进去百来斤水。
半个时辰过去,田地蓄满水。
林河不再倒水,帮着师父除草,耙田。
“精怪,我没遇到过。”
“不过,若说是妖……师父我当年指不定见过。”
俞平眼中,闪烁着回忆光芒。
十五年前,他初出江湖,和几个伙伴四处游历。
一次翻山越岭,错认了方向,入夜了还在山中。
俞平是农家出身,想着垫个草窝,对付一夜。
可那几个同伴不愿意,他们家境富裕,从未在野地里睡过觉。
俞平拗不过他们,只能摸黑走山路,想着找到出山的路,到村里借宿一宿。
没想到,直到深夜,月亮挂在中天,他们还在山中。
就在此时,转过山边后,他们看到,不远处,山腰有一座宅院。
宅院灯火通明,红木黑瓦。
山边露台处,灯笼一盏盏亮起,一女子身穿大红衣衫,靠着栏杆。
“深山现宅院,青灯伴美人……”林河低语。
师父的故事讲到此处,林河猜出,那座宅院肯定有古怪。
“嗯,事后想想,都是不合理之处。”
“但是,那时我们又饿又累,一心想着去宅院处借宿。”
“师父,你们真的去了?!”林河问道。
“我没去。”
俞平唏嘘一笑,说道:“同伴之中,有一人不想去宅院借宿,说是有危险。”
“我们还在宅院门口争执一番,最后分道扬镳。”
“四人去了宅院,我陪着不愿去的那人,继续走山路,直到天亮才找到出山的小道。”
林河眨眨眼睛:“师父,不愿去的那人,是个女子?”
“嗯。”俞平点点头,大方承认“当时有些爱慕之心,才愿意陪着她继续走山路。”
“后来呢?”
“后来……去宅院借宿的四人,消失不见。”
“他们的家人去山里找过,没找到所谓的宅院。”俞平呼出一口浊气。
哪怕隔了十五年,事后回想,仍旧是心有余悸。
如果当时进了宅院,就是进了鬼门关。
“一念之差,生死两隔。”俞平叹息道。
“深山宅院,那穿红衣的女人,是妖?”
“应该是。”俞平不能确定,那一夜到底遇到了什么。
林河转头望去,小樟村后方是乌头山等几座大山。
幸亏那几座山没什么大妖存在。
“都别愣着,好好干活!”大伯的声音响起。
林河抬头望去,只见大伯和王里长站在路边。
远处,土路上走来一行人,为首者穿着官服。
“县太爷来了?”李二放下耙子,伸着脖子张望。
“干你的活!”
大伯转头瞪来。
“啧……”李二低下头去,暗自白了一眼。
“不是县令。”林河低语。
“嗯。”
俞平点头。
一行人中,主簿严高和另一人走在最前头。
在身形上,严高落后半步。
要是章县令,严高肯定要落后一整个身位,不会只差半步。
“小的林理彦,见过县尉大人。”大伯拱手弯腰,脑袋快要贴到地上。
王里长挤出笑容,也是说着客套话。
“嗯。”
县尉谭飞松摆手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后,在主簿严高的陪同下,一行人在田埂上走了几步。
“春耕事关重大,章县令特地吩咐过。”
“陈捕头,你带着兄弟们多多巡视,不要让水怪误了春耕。”谭县尉指着水田,侃侃而谈。
“得令。”陈大柱拱手点头,应下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