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一个小太监低着脑袋,脚步轻快地踩过院内的皑皑白雪,小跑进烛火金黄的暖殿中。
“皇上,大将军醒了。”
得到传讯的雷公公马上向内传递了这个好消息,声音带着喜悦,肥白细腻的一张脸朝着正在更衣的男子微微抬头,眼角下垂的刚到好处,看得十分讨喜。
帘后,气质尊贵的男人正闭着眼立于镜前,被人侍奉更衣。
闻声垂眸斜睨了他一眼,鼻尖冷哼一声:“算他小子命大!”
雷公公笑笑,听出了君王话语里的不悦情绪,垂头不语。
威严的帝皇转身面向身后的贵妃时,脸上的冷峻却马上消散,换上了一副难得的温润。
纤白细嫩的手指轻轻抚平男人肩膀上的褶皱,女子眉眼温柔,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十年如一日依旧在丈夫面前保留着少女似的娇嗔和撒娇。
“皇上现在又不是昨晚担心的那样子了,怎么还跟大将军还上置气了?”
她的话恰到好处的体现了皇上对臣子的关怀,也给君王的怒气找了个台阶下。
皇上沉声道:“这个许肆还是太年轻,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连命都不顾了,实属莽撞。”
他万万没想到,许肆平日看起来这么薄情孤傲的人,也会为小情小爱所左右。
贵妃给男人理着袖子,温声细语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皇上为什么单独把大将军抛出去呢?”
皇上声音霎时间又严肃了几分:“他是护国大将!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他的命就不独属于自己,应当谨记自己的责任才对,如此冲动把家国大义放在何处?”
帘子外的雷公公听到这话,垂直的脑袋又往下低了几分,已然感受到皇上的怒气。
贵妃道:“皇上,大将军说起来也不过是跟太子同辈的孩子罢了,您是关心则乱,对大将军寄予了厚望才会这样想,别是听了太多民间关于战神的谬赞,就对人太苛责了……”
好一个“谬赞”。
皇上眉梢一挑,面色渐缓,端起温茶清喝了一口:“也是,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贵妃轻笑。
“朕还真有点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那个禁情割欲的人奋不顾身。”
“皇上这又是拿出长辈的架势来了,让臣妾找个机会吧,就是不晓得将军舍不舍得让这位小娘子面对圣颜。”
……
皇上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整个殿内紧张了一晚上的气氛终于松缓了下来。
雷公公暗暗感叹还是贵妃娘娘会哄人,三言两语就让皇上气消了。
将军府。
锦安城里的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全城的人都知道许肆为红颜涉险冲入火场,外面关于两人的讨论传得沸沸扬扬,且越说越离谱。
最离奇的说法是,将军府那个拥有超人之姿的女子,实际将军在青石桥下捡到的小白狐……
奇闻轶事更能引起茶余饭后闲聊的兴趣,就连茶楼讲评书的大爷都开始天马行空不找编辑地编起了故事。
好在颜漫最近几天没出过门,否则一定会被这些古人的想象力和八卦程度给震碎。
得知将军受伤生病,府上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烂了。
来往送礼无数,最后直接在门口放了张桌子登记造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办什么大事。
灵芝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抬了一院子,熊掌燕窝鱼翅等补品也不计其数,有的甚至跟养病毫不相关,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送啥的都有。
将军府也是来者不拒,尽数收下。
门口排起了送礼的长队,引得百姓从早到晚成群围观。
这事很快传进了宫里,听说宫里的娘娘也有趁这个时候赶去巴结的,龙颜大不悦。
好在下面的人适时地递上了许肆的折子。
其中内容,一眼看出许肆亲口表述。
首先表达了对皇上和百姓的惭愧和感激,承认自己那晚冲进火场有些考虑不周。
得知街上言论后已进行了刻骨垂泪的深刻反思,但那晚的举动纯属出于个人,与其他人无关。
圣上同僚以及百姓的厚爱他已感受到了,感谢大家的关怀,礼物也都收下了。
其次,由于身体原因想请个病假,借此回沔阳县看望久未探望的姨母,恳请皇上批准……
“这小子实在是太随性了,这哪是让朕批准,分明就等着朕松口呢……把收礼说得这么坦荡的往前推百年都找不到他这么一个!”
雷公公道:“圣上息怒,按大将军的性子即便拿人钱财也不会徇私舞弊的。”
“哼,他确实是个不要脸的,真不知道许闲岳那么清雅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儿子!”
皇上把折子往桌上一甩,话说得凶,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意。
许肆如此不合规矩的举动反而更合他的心意,“这时候离开锦安城也好,避避风头……”
将军府。
颜漫不明白许肆为何要假装离开锦安城,还特意让冷祈驾着空马车跑一趟。
白昭摸着下巴煞有介事道:“八成是将军树敌太多,担心太多人趁着虚弱来砍一刀……”
颜漫恍然大明白:“原来如此,真是歹命……我看冷祈走的时候还带了他的飞火流星弹?”
白昭早已见怪不怪了:“半路试试他的新发明呗,顺手的事。”
颜漫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半路会有人追踪?”
白昭耸耸肩:“谁知道呢?”
屋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白昭司空见惯地抱剑走人,颜漫进屋。
“将军,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女子甜润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男子靠坐在床头,斜目偷瞄了眼进来的人影,仰头扶额幽怨道:“好渴啊。”
一眼看出他那憋着坏的样子,暗戳戳吐槽有的人真是生个病都闲不住,咋这么多戏……
颜漫背身无语地白眼一翻,转头又笑得格外开朗,“来啦!”
水杯递上,床上的人抬起手臂示意帮他调整下坐姿。
女子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给他理了理前后并无太大差异的软枕,床上的人舒服地轻哼两声:“对,就是这样,多亏有你。”
“属下应该做的……(给钱的给钱的)”
当然后面这句没说出口,颜漫笑得恭顺,说罢递上了杯子。
许肆大口饮尽,自然地把杯子还给人手里,煞有介事地掀了掀衣领,轻扇两下。
“你给我喝了什么,感觉好热。”
颜漫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杯子,无语凝噎。
“是热水啊,将军。”
人,果然不能太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