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孙所长出了办公室,张大壮和王量死在藏区的消息迅速在派出所内传开。
有人气得大骂,有人沉脸憋着一股儿劲儿,誓要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也有人站在人群中,脸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但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却眸光微闪,不着痕迹的露出喜色。
这是市派出所一大早上的情况。
而负责人口拐卖案的城北派出所,则又是另一番情形。
经过昨天下午的第一轮审讯后,晚上祁钰生又经历了第二轮审讯。
问题还是那些,一遍又一遍,半点儿新意都没有。
祁钰生虽然心里又烦又怒,但还是耐着性子,一点破绽不露的应付了过去。
审讯没有进展,公安没办法,只能将他暂时关起来,准备第二天去调查核实过情况后再继续。
这年月物资紧张,老百姓家里烧煤都是紧紧巴巴算着日子烧,一个用来关押疑犯的屋子,派出所自然就不可能还给烧炉子取暖了。
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中下旬,晚上的气温已经零下七八度左右。
这样的天气,门窗四处露着风,没有炉子,没有炕,只有一床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破被子。
活了二十多年,祁钰生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他起初还端着文化人的体面,只坐着凳子斜靠在桌上休息。
但没多久,他就冻得受不了了,紧了紧领口,脖子和手也都缩了起来。
可这样能顶什么用?坚持了不到半个小时,祁钰生就彻底忍受不住,拿起旁边的被子,忍着想吐的冲动,裹在了身上。
然而还是冷,越坐越冷,瑟瑟发抖。
没办法,祁钰生只能站起来,在破旧的房子里走动跺脚。
这一刻,要说他最想弄死的人,排第一的自然是胆敢跟公安说出他名字的人。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他保准让他一家都活不到过年。
而并列排在第二的,就是王大头那几个废物和池珍珍那个贱人。
一个撺掇他拐人,一个连个丫头片子都拐不成功,还让人给抓到了把柄。
他都警告他们赶紧转移地方了,结果还能被抓到。
简直就是废物!
说起王大头他们被抓的事儿,祁钰生就再次想起了那天在巷子口见到的年轻军官。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明明只是匆匆一瞥而已,为什么之前在百货商店会一眼就认出了人,还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要是个漂亮姑娘也就算了,他会记住还能理解。
可不过是个男人,而且部队里的领导他以往也没少见,怎么偏偏就对这个明明是陌生人的男人记得那么清楚?而且眼下还毫无理由的,又想起来了呢?
难道,那人那天行色匆匆的,真的是去抓王大头他们的?
可池珍珍不是说,那个叫什么池早的东西,就是个乡下长大,爹不疼娘不爱,啥也不是的村姑吗?
这样一个跟小蚂蚁似的人,怎么会引来开吉普车的军官救她?
祁钰生百思不解。
他一向都觉得女人生来就只是供男人玩弄的东西,所以当初在拐子那里,他嫌弃屋里脏,对绑在里面所谓的池早,看都没正眼看一下。
所以虽然是他让人去绑走池早的,但其实除了一个名字,他根本不清楚所谓池早长什么模样。
在百货商店门口时也一样,一个玩物而已,他同样连看都不屑看,视线只随意从池早身上扫过,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蓝弈身上。
胡乱想了一会儿,走也走累了,祁钰生抖着身子重又坐了回去。
时间越来越晚,困意袭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钰生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想到了那个年轻军官。
他竟然在梦里梦到了那人。
那是个四面无窗,只有门头上有个焊了铁栏杆窗户的房子。
他坐在房子当中,似乎是被绑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他四处查看,可房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尝试着想要叫人时,忽然,房门的小窗口外出现了一个人——那个年轻军官。
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
因为窗外的军官相较他见过的两次,好像成熟了很多,一侧额角处还多了一条长长的可怖的疤。
但这不重要,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人,他连忙张嘴招呼,只想问问那军官这是哪里。
可他话还没出口,成熟版的军官就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急得不行,使劲儿调动四肢,想要走到门口去。
结果下一秒,画面忽然一转,他从小房子出来了,正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
最让他目眦欲裂的是,他的手脚上竟然都带着沉重的镣铐!
谁,他大伯可是市革委会主任,谁敢这么对他?
他挣扎,想要解开手脚,但无果。
他又艰难的挪动步子,想找人问问清楚。
可走廊好长,无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也见不到任何人。
他有些暴躁,有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只想毁了眼前的一切。
然后画面又是一转,走廊消失了,被一大片的荒野替代。
四周好像有很多人,但都模糊着分辨不清。
唯一能分辨清楚的,就是笔直站在他前方不远处,正手握冰冷枪械的成熟版军官。
而他自己,则被绑着手脚,押跪在地上。
这样的一幕,让祁钰生惊恐。
因为他不止一次见过类似的场景。
那是公开枪毙死刑犯时,把犯人押跪在地上,由公安或者军人执行枪决的场景。
以前他虽然嫌弃子弹射入肉体后鲜血四溅的场面有些恶心倒胃口,但同时,那样简单取人性命的画面,又实在让他热血沸腾,快感十足。
所以,只要听说有公审枪决的消息,他总是要亲眼去看看才满足的。
但所有这些热血和快感,当被枪决的人变成了自己,哪怕是在梦里,祁钰生也有些承受不住。
他肝胆俱裂,疯狂挣扎。
不不,我是市委秘书,我大伯是市革委会主任,我是优秀青年,是党员干部,我没罪,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然而跟之前一样,不论他怎么挣扎喊叫都没用。
“咔哒!”
梦里似乎响起了枪械上膛的声音。
然后下一秒,祁钰生就眼睁睁看着,站在他正前方的成熟版军官扣动扳机,子弹精准的朝他眉心疾射而来。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