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是问题,等你们见识到我的手艺,就明白了。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靠谱的平台。”
罗杰抱着胳膊,一副高手风范。
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叫老钟的家伙,憋着笑,似乎随时会笑出声。
“这老头,不太尊重人了!”罗杰心里嘀咕着。
和伍白分开后,罗杰跟着老钟爬上厂房的二楼。
宋老大的“实验室”就在这里。
虽然是挂靠性质的,但因利润丰厚,规模并不小。
据老钟介绍,这一整层楼,有一半的面积都属于他们,分为办公区和生产区两部分。
办公区没什么特别的,罗杰随便转悠了一圈,看到工位上满是打电话忽悠客户的销售人员。
生产区则显得“高端”许多。
各种半自动设备摆满车间,甚至还有一台新购的数控电窑。
据说这电窑不仅能精确控制烧制时的温度曲线,还能检测窑内空气成分,提升建盏烧制的成功率。
市场上那些“二十块钱三件”的建盏,就是用这种电窑烧制的。
罗杰暗暗盘算,等回去后,自己也搞一台试试,感受一下科技的魅力。
不过,除了这些设备,这间所谓的“实验室”就和现代化工厂没有太多关系了。
剩下的设施和人员,无论是工作台还是工人,几乎和罗杰见过的上世纪瓷器厂的照片如出一辙。
打杂的年轻人,正是伍白口中负责脏活累活的“牛马”;
而那些真正有手艺的师傅,基本都是周边县市老瓷器厂的下岗工人或退休员工,被宋老大请来继续发挥余热。
这些人身上有着浓厚的工人气质。
听说罗杰来应聘“手工师傅”,他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围了上来。
表面上看,似乎是欢迎新人的到来。
实际上,却是在对罗杰进行一番上下打量,彼此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这算面试吗?”罗杰问身旁的老钟。
如果不是,他可不喜欢被一群人围着当展览品一样观看。
“算啊。”老钟笑了笑,“动手前,他们得问你几个问题。材料挺贵的,要是你一点本事都没有,还不如不让你动手。”
老钟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听起来他们吃过不少类似的亏。
罗杰安静地站着,等着这些老师傅们发问。
很快,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者开了口:
“小伙子,你以前烧什么窑的?”
“主要是柴窑。”罗杰回答。
“现在还烧柴窑吗?你是哪里人?那边没被禁?”
“柴窑为什么会被禁?”罗杰反问,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嗯?”
围观的师傅们纷纷发出质疑声。
这时,一个头发像老树根般盘结的老者站了出来:“你以前干活的地方,有非遗传承?可以直接烧松木?”
“没有啊……等等。”罗杰眉头微皱,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说的柴窑,是指和电气窑区分的那种?”
“对啊。”一位老头应声道。
有人思维灵活,瞬间领悟了罗杰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烧的柴窑,是五代周世宗柴荣御用的那种瓷器?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瓷?”
“没错!”罗杰点头。
来之前他就想好了,既然这里是个造假窝点,大部分人恐怕都不是什么善类,和这种人讲规矩根本没必要。
干脆直接开大,用最夸张的噱头镇住他们。
什么雍正粉彩、元青花、汝窑,在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瓷】柴窑面前,全都得靠边站。
“怎么?这么赚钱的东西,居然没人会烧?”
“不会吧?不会吧?”罗杰故作震惊地说道。
“谁会烧这个啊……”
“是啊,连真品都难说有没有的东西。”
“说真的,烧出来倒是不难,但卖出去太难了。”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进去了。”老钟侧过头,目光揶揄地扫过罗杰。
柴窑,这几乎是瓷器界的传说,堪称忽悠中的翘楚。
“小张啊,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还有个销售部门,也许那里更适合你。”
“什么意思?你们不信?那我烧一个给你们看看。”
罗杰撸起袖子,一副随时准备大显身手的样子。
“别,你真烧出来了,我们也看不懂。”老钟连忙拦住了他。
“对啊。”一个老头附和道,“现在是我们考你,别反过来考我们!”
“那你们想考什么,尽管说。”
罗杰耸了耸肩,一副“来吧,我等着”的样子。
几个老家伙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那个头顶锃亮的老者。
老头清了清嗓子,站出来说道:“小伙子,接老底会吗?”
所谓接老底,就是将新仿瓷器的底足敲掉一部分,再用老瓷器的底足拼接上去,这样能通过热释光检测。
毕竟热释光取样一般在底足,尽量避免破坏器物主体。
这种手法,早已是瓷器界的老套路了,如今拿来考人,大概是想测试罗杰的基本功。
“开玩笑吧?”罗杰嗤笑一声,“不就是粘个底吗,这还用问会不会?”
他的语气狂妄,但一个自称能烧柴窑的人,不狂点反倒显得可疑。
“别光说得好听,得做出来让我们看看。”
“是啊,我们不烧什么柴窑,只做明清瓷。元代以前的东西早就禁卖了,你要留下,就得会接底的活儿。”
“小伙子啊,多积累点经验再来吧。”
“他们说得没错。”老钟拍了拍罗杰的肩膀,指了指旁边的工作台。
“要不试试?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做一件。如果挑出问题少于五个,直接给你办入职。”
“行啊。”罗杰嘴角一扬,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径直走向工作台。
桌上放着一件青花天球瓶,光亮得过分,一看就是新的。
另一边,是清嘉庆时期的一只民窑瓷碗底足。
正常情况下,碗的底足比瓶子的浅,直接接上去,容易露馅,专业人士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宋老大的目标客户显然不是专家,而是那些“故宫有一件我也有一件,故宫没有我有两件”的冤大头们。
都做到这个程度,还愿意接底去拿热释光认证,简直是“业界良心”了。
罗杰首先着手修整真品的底足。
毕竟这部分即将粘到天球瓶底部,接合要做到浑然天成,稍有瑕疵便可能露馅,因此容不得半点疏忽。
他埋头操作时,周围的老师傅们早已“闻风而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人动手,多人围观”。
最“积极”的,当属那位秃顶老耿。
他或许因为提供了底足和胶水,从头到尾站在旁边不停地指点,甚至连罗杰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放过。
罗杰粘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老耿则喝了两瓶水,硬是没停过嘴。
在众人的围观与指导下,一件接好底的天球瓶最终呈现在大家眼前。
“各位老师傅,有劳帮忙找找瑕疵。”罗杰一边把作品摆好,一边抬头微笑说道。
老钟闻言站起身,拍了拍手道:“别故意挑刺啊。指出问题可以,但得附上解决方案,否则别乱开口。”
其他人闻言点点头,纷纷围拢过来。
罗杰看向老钟,竖起大拇指,“钟师傅果然公正!”
老钟哈哈一笑,“小张你放心,大家都是行内人,评价肯定中立。何况你这个年纪,和我们没啥竞争关系。”
实际上,老钟心里对罗杰的水平并没有抱太大期待。
毕竟“柴窑”这种概念神,更多是用来忽悠外行人的。
真正的高手,是烧仿清三代瓷器,那才讲究以假乱真。
然而几分钟后,他脸上的轻松笑容逐渐消失了。
一旁的老师傅们一一检查后,却都皱着眉站在原地,没人开口挑毛病。
“什么情况?这帮人全收钱了?”老钟心中腹诽。
他忍不住点名道,“老耿,你刚才不是话最多吗?怎么不说话了?”
秃顶老耿犹豫了一下,摆手道:“我……没意见。”
“啥?”老钟瞪大眼,“你刚才一口气说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居然没意见?”
“真的没意见,反正我自己也解决不了问题。”老耿讪讪地回答。
老钟又挨个点人,“老庄呢?”
“我觉得没问题。”
“老邱呢?”
“俺也一样。”
老钟彻底无语,心想这群人是不是集体收了罗杰的红包。
他咬了咬牙,决定亲自上手验证。
接老底还能难到哪去?无非是找那条接缝……
可当他拿起那件天球瓶仔细检查时,却越看越心惊。
胎釉结合处的细节让他揉了好几次眼,愣是分不出哪些是自然的胎釉线,哪些是粘合的。
沉默许久后,老钟终于抬起头,脸色复杂地看向罗杰,“小张,你这水平,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习接老底了吗?”
罗杰耸耸肩,笑道:“钟师傅,这算是夸奖吗?”
“靠,这小子还卖萌!不行,我得点根蚊香冷静一下,有没有一块去的?”
“算我一个!”其他老师傅们异口同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