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口,温淑公主一袭华丽粉白衣裳,整个人如同修习魅惑之术的妖精般,一颦一笑皆具诱惑。
没人知道,这份诱惑的背后,却是饱经风霜的努力。
只要所有人以为自己浪荡至极,那么那些提亲之人便是有百少半,有五十少二十五,渐渐下去,便是为零。
可即便人家,她也没有失去那些公子哥的青睐,他们信她实非表面姿态。
正如殿中这些大男人们,个个向她抛出目光。
只是他们却又觉得有些可惜,这般美艳的女子,却是个不正常的。
温淑公主停下了脚步,朝他们看去:“都看本公主做甚?想死吗?本公主岂能被你们当了猴子看来看去……”
话未说完,温淑公主的目光停在了裴灼兮那雌雄莫辨的脸上。
裴灼兮身上穿着的,是绛聿骁小几码的衣服。
青色的华丽锦衣,衣边的金丝线勾勒出她极力隐藏着的身材,交领领口衬得她纤长的脖颈,衣服料子布满精美的图纹,让她生出了一抹神秘感。
她不喜欢穿这里的女装,虽然哪都不露,但过于宽松和鲜艳,有些妨碍了她的动作,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力。
所以这些日子除了刚来那会儿,她基本上穿着的,都是绛聿骁改小几码的男装了。
她对衣服这种身外之物,不是很在意别人是否穿过。
绛雪听眉眼含情的看着裴灼兮这个面如傅粉、陌上人如玉的‘男人’,却是在问皇帝绛穹霖:“父皇!这位公子是哪家的?听儿喜欢他!”
绛穹霖听到温淑公主绛雪听说自己喜欢公子了,赶忙抬眼看向她的目光所及。
这一看还得了?
果然还是没变正常……
虽然说,他对与生俱来的情感没有任何恶意,但选择大势才不会被人口舌,他也不过是不想绛雪听因为听了些流言蜚语,便郁郁寡欢。
虽然绛雪听本人大大咧咧,并不会关注这些无聊的事,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必须要对子女们上心啊。
而作为当事人的裴灼兮两耳不闻窗外事,眼里只有桌上的美酒与美食,周遭的一切她皆不感兴趣。
所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来了。
在她旁边的绛聿骁就显得没那么淡定了,他当即揽过裴灼兮,向绛雪听宣示主权:“这是你皇嫂!”
不知所以然的裴灼兮愣住了,呆呆问道:“你在干嘛?”
绛雪听显然不信,小跑到裴灼兮面前,撑着桌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裴灼兮不知所以的与她对视,片刻才知道今早为何察觉有些头疼了。
原来这便是让她头疼的原因啊,可真是让人头疼。
怎料下一秒,绛雪听就故作虚弱,指着绛聿骁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大皇兄,你身边这位明明就是位公子,听儿阅女无数,怎会分不清男女,莫不是大皇兄见不得听儿幸福?大皇兄禁欲多年,便也不许听儿开欲了吗?”
见她这不知羞耻的模样,绛聿骁扯着嘴角,面黑得似要将眼前之人杀个遍体鳞伤才肯罢休。
绛穹霖与陌璐看着这对兄妹,到底没说什么,却是笑着在一旁看戏。
片刻,见绛雪听还不来到他跟前,他也不好打扰兄妹俩的聊天,于是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在宴会上与众大臣‘把酒言欢’。
“雪听不希望大皇兄幸福?”
绛雪听疑惑:“这如何说起?”
这下裴灼兮听明白了,绛聿骁还没开口,她抬手勾了勾绛雪听的下巴,狐狸眼微眯起来,轻笑着。
“这位丽人是看上我了?”
绛雪听脸蛋红彤彤的猛地点头。
裴灼兮不由得陷入回忆,曾经与许初浩刚在一起时,她也如绛雪听这般羞涩。
可谁又料到,这段自以为天荒地老的恋情,不过是背后诡计盛行的牺牲品。
见她出神的看着自己,绛雪听小心翼翼的在她眼前挥了挥,唤了她一声公子。
裴灼兮没应声,反而在绛聿骁耳边说道:“你这妹妹不认识裴灼兮?你不是说你跟裴灼兮青梅竹马吗?”
绛雪听见裴灼兮冷落自己,一时间觉得天塌了,她这么惹人爱,居然有人会不理会自己!?
她闹别扭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他们桌前,直勾勾盯着绛聿骁,似要盯死这个抢走裴灼兮注意力的哥哥。
见此情形,一位太监赶忙拿来一个坐垫让绛雪听坐在上面。
绛雪听毫不客气的拿过,模样尽显蛮横不讲理。
绛聿骁一边小声回答裴灼兮,一边朝绛雪听挑衅般的笑着。
“雪听出生时,国师预言她一生多厄难坎坷,易暴毙而亡,唯有常年接触山水十余年才可化解,父皇怜她,遂命国师负责此事,于是她自小便与国师出宫游玩,一年前才回来,裴灼兮自两年前便被裴华宽关在府里了,两人自然是没见过一面的。”
听完,裴灼兮正式向绛雪听介绍了自己:“小丽人,我可不是公子,自我介绍下,我叫裴灼兮,是你大皇嫂,女的。”
本以为绛雪听会知难而退的,却不料她越发激动,似乎并没有觉得困难在哪:“这无事,听儿本就不爱男儿。”
呃……身边有个同就够稀奇了,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个蕾?
裴灼兮尴尬一笑:“怎么说呢,我既是你皇嫂,那便就是与你大皇兄成婚了的。”
“我知道!兮兮姐!”
那这什么意思?
不叫她嫂子,偏叫姐吗?
明目张胆的要当她情人?
绛雪听继续说:“我努努力,你就不是我大皇嫂了!我会加油的,也不是听儿见色起意,实在是大皇兄他太配不上你了!”
这……怪她太好看了吗?
绛聿骁始终都没有想过,防着浮丘无命或者斯醒还不够,这会连他妹妹也看上了她?!
防个男的本来就辛苦,这又来个女的,这么招蜂引蝶,他都有些后悔与她定下三年之约后放她离开了。
若是到那时让她离开,他找的她时,她岂不是在流连花丛,风流快活?
裴灼兮听完只是笑了笑,微微起身就在她耳边说道:“公主,感情这事强迫不来,你不能拥有我,而你大皇兄,亦只是能暂时拥有我三年罢了,我整个人,不受束缚。”
绛雪听忽然目生怜惜的看着绛聿骁,心中替他难过。
大皇兄跟大皇嫂其实是貌合神离的假夫妻吗?
她忽然走到绛聿骁身边,凑到他的耳边说着兄妹俩的悄悄话。
“哥哥,你爱不爱嫂嫂?”
裴灼兮目光看着她来到绛聿骁身边,只是坐回了位置上,抬手便饮了一杯酒。
饮完酒,她的目光所及对上了裴尚敏那有些恼怒的神情。
呵……又在想什么幺蛾子呢?
看来这贫民窟之行,还没能让她长长记性?
绛聿骁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说出口的便就带着一丝模糊:“爱或不爱,有何区别?”
不管如何,他也只能留下裴灼兮三年。
三年一旦过去,他们之间,将再无瓜葛。
这份藏在心底的爱,拿出来就是见光死,只会加速那三年之约的到来。
绛雪听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凭着本心,说出了绛聿骁认为足以改变现状的话。
“那当然有区别了!天大的区别好吗?不爱一个人,那就算她死在你面前,你也觉得她碍眼,挡了你脚下的路。”
“可是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因为你爱她,所以即使她快死了,即使你知道自己能够活很久很久,但在那一刻,你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随她而去。”
“因为她死了,而你还活着的话,永失所爱的日子会愈加煎熬,因为失去了她,你也将失去了快乐。”
“没有一个人能逃得了谁,哥哥,若是能遇到那个能让你变得有所不同的人,那就不该放手。”
“哥哥,嫂嫂是不是不喜欢你?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绛聿骁被她说动了:“什么条件?”
绛雪听突然露出狡诈的小表情,捂着嘴靠近绛聿骁的耳朵,声如细蚊:“帮我搞定国师大人!”
绛聿骁一愣,问她为何。
她一脸娇羞,低头看着指尖,双手食指指尖互相戳着:“我喜欢她……”
“……你是女的,做梦。”
“我就是喜欢女的,要你管!”
这下绛雪听不干了,跑到裴灼兮身边,挽起她的臂弯,可怜巴巴的望着裴灼兮,言语惹人怜爱。
“兮兮姐!大皇兄欺负我!你帮听儿教训他一顿好不好?”
裴灼兮呵呵一笑,问她绛聿骁怎么欺负她了。
绛雪听顿了下,指着绛聿骁的手说:“大皇兄打听儿!”
当事人扭头看向她俩,却是问裴灼兮:“你相信她?”
裴灼兮推开了绛雪听,走到大殿中央朝绛穹霖行礼开口:“父皇,兮儿有一事想求父皇做主。”
众人不明所以。
绛穹霖亦是。
于是他皱起眉:“哦?兮儿想求朕何事?”
裴灼兮一本正经的说:“并非是何大事,兮儿想求父皇为兮儿另寻一个座位,父皇也清楚,这俩兄妹不安宁。”
闻言,绛穹霖哈哈大笑,他还想着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嫌他的子女太吵了啊。
陌璐见状,忙在绛穹霖开口前开口:“既是如此,不如兮儿便同本宫坐在一处吧?本宫正好也有些话要跟你说。”
裴灼兮闻言,却是看着绛穹霖。
绛穹霖直接挥手示意,就依皇后的意思。
于是裴灼兮就坐到了陌璐旁边,绛斯颢的斜后方。
裴灼兮一走,绛雪听一屁股坐在了裴灼兮刚才坐的垫子上,趴在桌上,双眼望穿秋水的看着裴灼兮。
她抬起一只手,打向旁边突然喝着闷酒的绛聿骁:“哥哥,你好弱哦。”
绛聿骁气她将裴灼兮挤走,硬是不发一言。
然而绛雪听的话却没有因此断掉:“哥哥,兮兮姐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跟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呢。”
她见过的女子,大多分为三类。
第一类,贵族后宅妇人所生,表面温柔贤惠、纯洁善良,大方得体,可暗地里却是锱珠必较、小肚鸡肠的市井泼妇,而唯有小部分始终表面如一,真正纯洁善良。
第二类,将门之后,凭着家世显赫和一身的功夫,要么欺女霸男、无恶不作;要么身怀大义,救济难民。
第三类,无父无母,天为被,地为席,或被卖到青楼,屈辱一生;或卖至人家成为丫鬟,一生被人驱使;或不幸夭折,早早逝世;或得幸成为贵家养女,得短暂的荣华富贵。
或许这世上还有众多百般模样的女子,但绛雪听却觉得,裴灼兮跟她所知的,或是不得知的女子都不一样。
绛雪听在看到裴灼兮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如谪仙般,周身的一切仿佛不能与她相融。
给她的感觉就是,裴灼兮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面对这个世界,她感到厌烦无趣。
她的眼神,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很暗淡、很压抑,犹如那些得知自己快要死了的人一样,仿佛早已看淡生死。
她虽然有在笑,可笑不达眼底,每个瞬间,她都能感觉笑容是僵硬的。
这个笑,与她的国师一样,虚假且无意。
正因裴灼兮那一笑,她才会在进殿后做出此举与皇兄争宠的蠢事。
国师据传活了很久,连她的父皇绛穹霖都能当她的子孙辈,活了许久的人,看淡一切,这样笑不奇怪,可裴灼兮为何也是如此?
听说裴灼兮也只是比她大了一岁而已啊!
裴灼兮偶然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发呆望向自己,不由得勾唇一笑,却是没说什么,下一秒便与陌璐说着一些女子趣事。
其实有的时候,人在经历了一些重大的伤心事后,是做不到一直维持现状的。
只是谁也不清楚,当事人究竟改变了什么……
绛聿骁看向裴灼兮,竟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他眼中的裴灼兮,是冷漠无情的,是野心十足的,是唯独不爱他的……
见绛聿骁沉默,绛雪听也没深究下去,只是突然喝起了闷酒。
爱一个人好难呀……
绛聿骁表示,他亦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