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呼啸而来的警车到时，现场的混混已经能跑的都跑了，殷浔没有阻止，她也阻止不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此时她正虚弱地靠在另一名女警身上，脸上是楚楚可怜的恐惧：“他们想摸我……我捅了他……有血……”
一个漂亮的姑娘遭受了这么大的恐惧，甚至为此可能会留下阴影，女警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没事了没事了，放心，我们会绝对保证你的安全。如果无误，你是正当防卫，不要怕，这是你的合理合法权利。”
“殷殷！”
江时景在办公室有些心不在焉地听导师的要求，频频点头，看似认真，其实心早就飘出了办公室。手机一直没有新信息，说明殷浔还没有把定位发过来，但是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了，她还没有到那里吗？
是迷路了吗？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事？
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导师终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江时景道谢后赶紧出了办公室，路上给殷浔发去微信问她在哪，但是一直等他到校门口都没有回复。
他强压下心头涌上的不妙，立刻拦了辆出租车直接赶往离他们学校最近的综合体，路上他又打去电话，但一样无人接听。
就在他心浮气躁的时候，出租车司机为难的声音响起：“小伙子，你要不就在入口下？走几百米就到商场了，前面有警车，好像出了什么事，我开不进去。”
警车？
江时景感到更不妙，他抬头看前方，果然黑压压围了一群人，司机还说了什么，但他一句都听不进去，迅速扫码下了车，往人流最多的地方跑。
已经围了长长的警戒线，吃瓜看热闹的人都被堵在外面，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津津乐道地讨论张三李四传回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听说是一群流氓堵一个女大学生……女生反抗了……好像是美工刀……有人死了……活该……其他人好像跑了……”
最不好的猜测隐隐要成为现实，江时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巧有警察经过他面前，他立刻上前询问：“你好，我可以进去吗？我女朋友可能在里面。”
此时殷浔正独自站着，脸色有些苍白，一看就知道被吓得不轻，等江时景赶到的时候，她长睫垂下，橘黄色的路灯在她眼睑处打下阴影，看起来孤独又柔弱，白色的长裙上被溅到了几滴血，已经凝成了褐色。他立刻上前，用力抱住她：“没事了。”
安息香和蜜糖的气味蜡一般无声缠绕，殷浔的脸埋在他怀里，她能闻到他身上还有薄荷草和柑橘的香气，原本压抑不住的情绪陡然安稳下来。
殷浔没抬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他：“不问问我吗？”
江时景沉默了一会儿，抱得更紧了一点：“我只知道，你现在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不是没有猜到她做了什么，但是无论是什么，至少她现在没有受到伤害，不是吗？
能看到她安然无恙，其他的人或者事，他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殷浔的脸贴在他的衣服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正想开口说什么时，在一旁的警察终于忍不住打断这对腻歪的情侣，客气地插话：“殷小姐，我们这边需要你协助调查……”
“去警局吗？走吧。”
殷浔抬起头，与江时景分开，发丝有些散乱，她简单扎了一个低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向江时景招手：“我出来了联系你。”
看着呼啸而去的警车，江时景站在原地，拨通了另一个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后挂断。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对殷浔下手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至于被杀的那个人，江时景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唇边的笑意依然温和无辜，却透出几分凉意。
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
警局。
杜则对殷浔印象算得上深刻，一个背景成迷的女大学生，一刀毙命匪徒，这次又是一刀割喉——这手法，很难不让人多想。
再加之刚刚上级私底下把他叫过去，似有若无地暗示这姑娘身份不一般，让他灵活处理。一想到这，杜则就开始头疼，什么叫“灵活”？“灵活”到什么程度？
“杜队，死者的一名同伙刚刚被抓获了，您要不去看一下？”
杜则霍然起身：“走。”
留置室里，叫汪林的混混正破口大骂：“快放老子出去！妈的我没杀人！杀人的是那个女的！”
紧接着又是一堆污言秽语，听得旁边的警察狠狠握紧了拳头。
杜则表情都没变一下，直接开口问：“你们怎么找上那个女生的？”
汪林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他一旦说了，光哥会怎么想？他还指望着在光哥手下混，决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对了……那里好像监控拍不到！那是不是代表……他说什么，其实都可以？
想到这里，汪林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他忍气吞声地开始回答：“我们几个出来玩，看到她长得好看就想认识一下，还没怎么样，那女的二话不说就把刚子杀了，我们都没看清！她还报假警诬陷我们！警官，那女的可是个狠角色！你们要把她抓起来啊！”
他打了个哆嗦，似乎又回忆起在昏暗的灯光下，笑靥如花的姑娘用那双青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他的模样，那双眼睛……
汪林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来描述，“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杜则皱眉，看着汪林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的脸色，眼神惊恐又彷徨，心知已经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留置室外，同事已经把查到的资料打印好了，一边递一边告诉他：“汪林提到的光哥，真名叫涂志强，是个光头，有案底，故意杀人、抢劫前前后后判了十年，前年才出来。死掉的那个叫张令刚，也有案底，未成年时就故意伤人致人重伤，被送到少管所三年才出来，成年后因为贩毒又蹲了六年。尸检初步报告说，他在死前也吸食了可卡因，剂量不小，死亡原因就是割喉，凶器是刀片，在现场搜到了，上面沾了指纹，比对结果还没出来，不过八九不离十，”她扬了扬下巴，“应该就是里面那姑娘的。”
大概是看杜则还有些犹疑，同事低声说：“杜队，这些话我不该说，但我真的忍不住，那些人真的是人渣，而那个小姑娘，可疑点也不少。”
割喉是最快能致人死亡的办法，连挣扎都来不及反应，悄无声息间就能结果一条人命。但是这也是最考验熟练度的方法，要又快又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定经验非常丰富，但是……杜则看了一眼另一间留置室，以殷浔不到二十岁的年龄来说，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留置室里的殷浔一改第一次的冷静，她咬着唇楚楚可怜地解释：“他们想要摸我……我随身都会带着各种能自保的东西，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人那么多……我真的很害怕……”
说着她还掉了几滴眼泪，带上了哭腔：“难道要我面对他们的强暴，选择束手就擒吗？”
“你冷静一点。”杜则不得不出声制止她情绪进一步激动，“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很安全。我们只是想进一步了解现场的情况，请你理解。”
他唱红脸，另一名同事开始唱白脸：“殷小姐，现场死者的朋友可是口口声声说，他们什么都没干，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是你直接杀了人，还报假警诬陷他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殷浔刚擦干眼泪，闻言眼圈又开始红了：“他血口喷人！警官，我是滦大的学生，既然他们什么都没干，我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大好前程伤人乃至杀人？我如果在现场报假警，涉及到自己的名誉，他们为什么不阻止我？”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流泪：“他们人那么多，是有一个人已经……”她声音颤抖，说不出口那几个字，“他们没想到我会反抗，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我才报了警……我只是要跟男朋友去吃饭，因为他的导师突然有事让他过去，所以我一个人先去，路上却发生了这种事。我做错了什么？！明明……受到伤害的是我啊！”
杜则和同事对视了一眼，殷浔的陈述没有什么异样，表现的情绪也很合理，如她所说，她的包里除了手机纸巾化妆品之外，确实还有一些像防狼喷雾和美工刀之类的防身物品，成立正当防卫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
“现场监控损坏了，所以说什么全凭一张嘴对吗？”
殷浔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她又抽出几张面纸擦干眼泪，平复心情之后说：“警官，我有现场的录音，就在我的手机里，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听一下录音。”
“靠身体这么软吗？”
“这女的果然够味儿，长得真他妈够可以。”
“扒光了肯定更够味儿”
……
录音到摩挲声和脚步声就戛然而止，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尽管如此，也足够清晰佐证殷浔所述内容的真实性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殷浔眼睑低垂，遮掩住青黑色的瞳孔，长睫在白炽灯下根根分明，看起来娇弱又无辜。
“没有了，你可以离开了。”杜则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对怎么一刀致命，真的很熟练。”
殷浔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了，闻言她笑了一下，反问道：“杜队，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不关心真正的凶手，却对受害人这么感兴趣？就好像要证明受害人也有罪似的，多好笑啊。”
她不再看杜则一眼，径直出了警局大门。
门外江时景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到她才放松下来，接过她的包问：“想吃什么？”
殷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没多思考：“先换衣服！我可受不了上面有血渍。”
她挽着江时景，任由他在旁边看路，自己则是低头看手机，没多少时间就搜了一家附近的服装店，立刻拉着他往那个方向过去。
而她走后，警局里。领导笑眯眯地进了杜则的办公室，关上了门，和颜悦色地问他：“杜队，事情解决了？”
瞥见他桌上的结案报告，他心下了然，笑着坐下来：“听说物证也全了，还纠结呢？”
“林局，您知道……”杜则想开口说什么，被领导打断，“小杜，我不需要知道其他事情。你知道刚刚走的那姑娘，是什么身份吗？”
杜则皱眉，不说话。
领导又笑了笑，声音压得极低：“她的男朋友，是京城江家唯一的后辈。”
杜则霍然抬头。
京城世家，南江北卫，称江怀遇的儿子为天之骄子毫不为过。紧接着，老领导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那姑娘和Aurora集团，也有关系。”
这两波势力前后脚分别向他打过招呼，话里话外是殷浔不习惯讯问室里的环境，同时还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殷浔只会为自保反抗，希望能早日查清还她清白，让她早点出来。
在官场这么多年，谁不是人精？老领导语重心长地告诉杜则：“小杜，你的工作能力和素质是有目共睹的，但有时候圆滑一点，能让你走得更高。”
这些事殷浔不知道，她正在专心挑衣服，选完之后就拎着它进了更衣室。换好出来后，先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然后自然地问江时景：“我穿这件好看吗？”
层层叠叠的褶皱棉质长裙倾泻而下，针织镂空的上衣毫无保留地露出精致的锁骨，繁复不规则的图案印满裙身，凌乱又惊心动魄，环佩叮当，步步风情，棕色的长发打着卷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上滑落，一瞬间就仿佛是油画里的美艳女郎活过来了。
她没有错过少年眼中不掩饰的惊艳，不管怎么样，能得到来自喜欢的人的赞美总是能让她心情愉悦，她正准备招呼导购结账，江时景却站起来，伸手挽起她的长发别在脑后，露出雪白光洁的脖颈和锁骨，示意她看一下镜子：“头发挽起来，更适合你。”
导购很有眼色地递上抓夹，江时景接过后帮她别上，放下手方便她看得更清楚，果然殷浔很满意，在她自我欣赏时江时景已经付好钱了，他低声告诉导购：“她换下来的那件，麻烦扔一下。”
导购美喜滋滋点头，情侣颜值又高态度又好，结账也不拖拉，这种顾客谁不爱？
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直到坐到火锅店里，殷浔兴致勃勃地点菜时，江时景才回了一条陌生短信。
今晚出的事，即使殷浔没放在心上，他也绝不会放过幕后的人。轮奸、抢劫、拍摄大尺度照片视频，每一条都在红线上。他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殷浔没有自保的能力，会面临怎样危险的境地，他又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以前他觉得殷浔那段灰色的童年对她只有负面影响，但此时他不得不庆幸，至少那段时间给予了殷浔独立处理这些事的能力。
而那个幕后的人……江时景瞳孔乌漆，薄薄的眼皮垂下，狭长眼尾收拢，有那么一瞬间带上了冷淡的戾气，又在殷浔抬眼看来时消失无踪，仍旧是清浅温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