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见到了吧?”
邬熠沛把鸭舌帽反扣在桌面上,伸手要了一杯可乐:“你对顾辞这个人,评价怎么样?”
裴源澈是他们中公认的最会揣测玩弄人心的一位,同样擅于辨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以及应该用什么手段来攻破心房,所以他的看法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舒锦时满不在乎地嚼口香糖,注意力全在屏幕里的游戏上。
“是个挺矛盾的人。”
裴源澈解开袖扣,轻轻笑起来:“一边想尽力融入外面,一边又无力摆脱在p.I.A的现状,习惯了随心所欲,却又想强迫自己不越过道法红线——她还是太嫩了,迟早会被boss逼疯的。”
“呦,你的评价还挺奇怪。”舒锦时吐出口香糖,把眼神从屏幕上移开,“她谈不上什么矛盾不矛盾吧,本性还是挺单纯的,硬是被逼成了这鬼样子。我听说她还要天天吃药,药量还不小,睡眠好像也不行,时不时有个幻觉什么的,所以经常会间歇性失控,小疯子一个。说实话,她不待在这里,到了外面也没人能接纳她。”
舒锦时话糙理不糙,说完了还不忘补刀:“她还是安安心心待在boss身边吧,这辈子别想离开咯。”
其实他们几个心知肚明,顾辞变成这副样子到底是因为谁,但是那又能怎样?要怪就怪她命不好,一辈子都变不成正常人。
“南苏那边呢,有情况吗?”
舒锦时嗤笑:“我拦截了他们的消息,现在她们母女俩大概都觉得是对方把自己拉黑删除了吧。至于卫行止,他对顾辞可没什么期待,很明显更乐意养一个冒牌货。”
“如果是Alex会好一点,可惜现在出来最多的是Amon。”裴源澈天生一双看起来太会爱人的眼睛,声音犹带笑意,说出的话却是阴冷漠然,“在外人看来,她也算得上是攀上高枝了——Aurora也是boss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多少人梦寐以求呢,但究竟过得怎么样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舒锦时没说话,这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天Amon交代她任务时,还特别让她做了一件事——
“什么?”
舒锦时以为自己不会惊讶的,但是她没控制得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微张的瞳孔暴露了她的诧异。
“冷静点。”
Amon不以为意地转了转笔:“这对你来说很容易,不是吗?”
舒锦时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转为平静了,她事不关己地想,反正也和她没关系不是吗?她只需要按照指令执行就够了,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Yes,my lord.(好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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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些顾辞一无所知,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很乏味,但是对她来说很安全,确保她一步也不错地走在安稳的轨道里。
不会再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因为这里的疯子太多了,在得到安全感的同时,她也在焦虑:难道她要一辈子都在这里吗?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在看到一则滦川的任务时,她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你选好去滦川的人了吗?”
顾辞点了点文件,直接问Alex:“是需要辅助吧——如果还没定的话,我可以去吗?”
这则case里,需要一位身手不错、随机应变又擅长博彩的漂亮姑娘来配合。Alex原本拟定的人选是元阑珊,后者是假面的头牌,楚楚动人的美人,作为梅花q,身手和心理素质自不必多说,尽管年龄尚轻,但已经在各色三教九流场所都游刃有余,这种任务对她来说已经很熟悉了。
平心而论,顾辞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很适合。
元阑珊的容貌很无辜,没有任何攻击性,是风姿摇曳的小白花,挂在男性心头上的白月光,能满足一切对初恋的幻想,温柔地推动其他人为她赴汤蹈火,能轻而易举地激发出对方什么都可以为她做的冲动。
而顾辞的容貌太危险,秾丽明艳到近乎咄咄逼人,虽然还没完全长成,但绝不会是楚楚动人的小白花。不过除了这一点以外,其他方面倒是都挺合适,尤其是赌技,她的水平能压过p.I.A里九成五的人。
但是Alex没有答应她的意思,他的视线在顾辞点在文件的指尖上打了个转,抬起眼:“你如果想出去看看,可以等下周我带你去。”
“我不合适吗?我保证我可以完成。”
顾辞想了想,又多加了一条理由:“我敢说,你想选的人,赌技一定没我好。”
“你不想吗?”
顾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Alex已经无话可说了,他想,顾辞真的太懂如何拿捏他了,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她的要求。
“明天晚上七点到滦川,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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滦川。
“我记得主导这桩case好像的是??Julien(方块J),怎么,你来监工么??”
戴其琛一边整理领带,一边扫了一眼正歪靠在沙发上的少年,有些意外:“我引路,梅花q诱饵,方块J动手——这还不够么?这次任务看起来挺常规的,还需要你么?”
邬熠沛嗤笑一声:“你的消息太落后了——这一次梅花q不参与。”
“她不参加?”
这更让戴其琛意外了:“我没记错的话,这次任务的地点还是在夜色——她可是夜色交际花,居然不参加?”
“是啊。”邬熠沛懒洋洋地微微坐正了一点,但还是跟没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来的是一位小公主呢,万一她出事,收尾的就是我。”
戴其琛对八卦不感兴趣,又很久没回去,因此完全不知道这号人:“谁?”
“顾辞-——你应该听说过,顾淮和南苏的那个女儿。”
这下戴其琛明白了,他意味深长地轻轻笑起来:“本事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第一次接任务就是这种级别,她能不能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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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完成得很漂亮。
她天生就有摄人心魄的本事,白裙姑娘妩媚无辜,在赌桌上又疯又美,更重要的是,她太像名流千金了,一举一动带着上位者的优渥与慵懒,却偏偏出现在夜色最底层的赌桌上,这几种矛盾奇异得糅合在她身上,结合得恰到好处,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如果元阑珊是销金窟里的小白花,纯净得让人有毁灭的欲望,那顾辞简直就是天生为纸醉金迷而生,她太适合这里了——从迷醉环境里长出的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别的地方。
“把他送到那里,就结束了么?”
滦川的夏天很热,巨大的人流量盖过了一声比一声高的蝉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整座城市在夜色里熠熠生辉,摩天大楼与逦山交相辉映,时尚疏离与自然曼妙相得益彰,共同托举这座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成为夺目新星的城市,与处于龙国北方的京城相比,有分庭抗礼之势。
“对。”
邬熠沛坐在栏上晃腿,漫不经心地回答她:“还不错嘛,没出什么问题。”
“他会死吗?”
邬熠沛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顾小姐,您可真会开玩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避重就轻地告诉她:“您的手上干干净净,不是吗?您只是陪他玩了几局牌而已,而且数额很小,您什么都没有做错啊——boss和您说过吧,您不会做错事的。”
顾辞不再问了。
她盯着不远处的高架桥,金色的灯光水银般流动,川流不息、昼夜不停。这座既有山也有海的城市,与京城的厚重截然相反,除了繁华以外,还有年轻与活力从城市的血管里迸发出来,从内至外张扬出自由的气息。
实在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地方。
“来接我们的是方块K,他马上就到。”邬熠沛粗略扫了一眼发来的信息,喝完了手中的啤酒,捏成一团后扬手扔进垃圾桶。
看顾辞没有动的意思,他怪异地挑了眉,问她:“还有别的……”
“这座城市很好。”顾辞总算收回了视线,似乎是在思考,“这里比我想的还要好很多,很适合生活。”
邬熠沛不吭声,听她继续说。
“怎么才能留下来?”她自言自语地问,“我想留在这里。”
“顾小姐,您难道想用顾辞的身份……”
顾辞抬起眼皮,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打量着他:“你以为我没有脑子么?”
“陆慈安已经给我编好了一个新身份吧,那个名字还是我起的。”她不在意地说出口,“他会想方设法地阻拦我回京城——这一点他不用担心,我对京城没什么好感,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的。我想想,他给我编造的这个身份,应该是个体弱多病、无父无母,但衣食无忧的独居大小姐吧,他还挺会想。”
她打了个哈欠:“不过挺好的,这个身份很方便。我还有一笔南苏之前给我的钱,足够我在滦川独居——”
她说得挺好,但是邬熠沛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从头到尾,她提的都是她“一个人”“独自”,其他人都不在她的规划里,像是完全从她的生活里抹去了。
这么快地就想和p.I.A划清界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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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过去没多久,顾辞很快就离开了那里。
她像一阵风,短暂停留在岛上,没有任何预兆地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没有多少人发现岛上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
“boss同意她出那个任务,最主要的原因,是地点在滦川吧。”
舒锦时咀嚼着巧克力,像是在叹气:“他们俩怎么还互相算计呢。”
“嗯哼。”邬熠沛四平八仰地躺着,百无聊赖地仰头打游戏,“她能看到那则case,就已经是boss故意的了。不过她应该也能猜到,顺水推舟罢了,现在这个结果对谁都好。”
“对啊。”
舒锦时伸了个懒腰:“顾小姐走了,p.I.A的其他人就不用花心思猜来猜去了,京城那边不会想到她居然会在举目无亲的滦川,她能依靠的只有boss,而顾小姐自己,又那么喜欢那个城市——一个对三方都有利的结果,谁都想极力促成。”
“其实她也挺适合p.I.A的,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舒锦时超水平发挥,居然用了一个龙国的成语,“她够心狠,也够决绝,天赋也够高,如果她能安心在这里,至少也是字母的水平,大概能仅次于许逾远。”
“她以为她能彻底开始新生活么?”
裴源澈微微笑起来,举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倒映进他的瞳孔里:“许逾远已经到滦川了。”
“什么?”舒锦时真的有些惊讶了,“他去那里了?”
她的声音放轻,做了个动作:“不会是要……”
裴源澈颔首默认,唇边的笑意优雅又温柔。
“大概顾小姐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精神都不会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