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节过后,我忙着给人治病,就连相思病,都找到我了。月夫人一听说,骂我胡闹,不要耽误了别人,到时候又给月府招来祸事。
我想着最近终于清静了,那紫珏郡主也在禁足之中,上一次,也不是她要整我,我便可以放心地出门了。这到手的银子,干嘛不挣呢?
于是,我嘴上答应着,实际上,总是趁着月夫人不在,偷偷跑了出去。别人也不敢告诉月夫人,因为月行山是乐意让我出门的。
我问他为何不拦着我,他说的是,反正我的事已传遍雍城了,若是嫁不掉的话,天天呆在府里,也还是嫁不掉的。不如就听之任之吧。
我听月行山这话,是将我当成了破罐子了吧?可是月行山说道:“你和别的女儿家不一样,她们是必须要遵守规矩的,一点错处也不能有。否则就不好说婆家。可你不一样,你现在已经是那样的名声了,还不如就做些自己高兴的事。”
我想了一想,月行山的话,其实也很有道理啊。有了月行山明里暗里的纵容,别人更不敢说我什么了。
这天,月夫人不在,刚巧常云昇来了,我以为他是要和我出去逛逛,我都坐镜子前,准备重新梳妆了。
谁知他竟叫人传话来,说让我带上行医的箱子,去一趟兰府。我只得放下梳子,把头发随便一绾,斜插了玉簪,仍穿着寻常的衣裳,带上了莲生,就出门了。
常云昇一见了我,笑道:“墨渊,你在府上,就是如此不修边幅的吗?”
我这才看了看自己,蓝色的裙裙上,居然有两三个破洞,我这才想起来,昨日在端姨娘那里熬药时,不小心几点火星溅到了裙子上。
但今天起来,我又忘记了这回事,居然又穿上了它。我不由得说莲生,“你也不提醒我?”莲生则委屈巴巴地说:“小姐,我没看到啊,我真没看到。”
常云昇笑道:“墨渊,没有关系,心堂和我是挚交,我就喜欢这样不拘小节的你。”
我傲气地撇撇嘴。就算我穿着乞丐服,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我叫常云昇将马车停下来,他一头雾水,我不顾他诧异的眼神,下了马车,就在路边,顺手摘下三朵桃花苞,上车后,又掏出三根银针,用银针将桃花苞固定在破洞处。他们才恍然大悟。
常云昇担心道:“你那针别在裙子上,不要扎到自己了才好。”
莲生笑了起来:“将军,不必担心,小姐既然敢如此,必然是不怕的。再说,这是银针,就是被扎了,也没有什么坏处。”
莲生也真是凡事皆往好的方向想,被银针扎了,是不是就当作一次针灸呢?既然如此,我说道:“莲生,我这里还有银针,你想不想要?”
莲生连连后退,直说算了。常云昇说道:“墨渊,这银针可贵着呢,你就拿它来玩?”
我这不是给他长面子嘛。我要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丢了月府的脸,倒是无所谓。但在他的兄弟面前,丢他的脸,就不太好了。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兰府。迎接我们的,依然是东城县主,她表面带着笑,但这笑更像是一种营业,她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不高兴不如意。东城县主说道:“月小姐真是和令堂大人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也笑了笑,月夫人在雍城,那是出了名的美女,出了名的爱打扮。我弄成这样,谁会相信我是她的女儿呢?东城县主又道:“但我觉得,月小姐更爱笑呢。”
我又笑了笑,觉得这县主,也算是和善之人。她又传来丫环,将我们带去后院。才到半路,兰心堂已迎了上来,他满面焦急之色,脚不沾地,说道:“月小姐来了,快看看,琴儿又感染了风寒,而且她近日都没有胃口,人又瘦了不少。”
这兰心堂,甚至都没有和常云昇打招呼,我见他一脸倦色,只怕也没有休息好。兰心堂又说道:“本来也不想打扰你们的,但京中名医,多是年迈老翁,琴儿都不肯见的,我说是你来,她才同意了。”
我心里想着,这阮玉琴,也真是恃宠而娇了,一个妾室,连看个病也还要挑三拣四。她住在后院,这兰心堂也便天天待在后院,这算什么妾室啊,虽然瘫在床上,却被当作神仙似的,供了起来。我心下都有些反感了。
然而真见了阮玉琴,我却很快又心软了。她躺在一片素白之中,微闭着双眼,面无血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让人心疼。
常云昇和莲生都在外面,我上前,摸了摸阮玉琴的额头,又替她把了脉。其实,阮玉琴也并无大碍,只是她的身体太弱了,又没有及时医治,病情没有得到控制。
兰心堂目不转睛地看着阮玉琴,我刚刚把了脉,她便询问我道:“月小姐,琴儿她怎么样了?”
我赶紧宽慰他道:“兰公子,阮姑娘没什么大事。不过,现在你可以选择一下,如果是扎银针呢,她可以好得快些,如果是喝药呢,可能会慢一些。”
“不能扎针,”兰心堂连忙说道:“琴儿最怕疼的,我没能保住她的腿,已经够对不住她了。月小姐,你开药吧。”
我看着眼前这个,憔悴又忧郁的男人,又望望病床上的阮玉琴,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我说道:“放心,阮姑娘的病,没什么大问题。至于她的腿,也可以慢慢医治。”
兰心堂的眼中,又放出光彩来,对我说道:“若果真如此,真是多谢月小姐了。你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我淡淡地笑了笑,这时,病床上的阮玉琴轻咳了一声,兰心堂连忙跑过去,俯身问候,“琴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吃东西?”
阮玉琴气若游丝地说道:“我,没事。”
兰心堂握着阮玉琴的手,我见状便说道:“既然阮姑娘醒了,不如让人给她熬一些桔粥吧,对她的病有帮助。我马上去开方子。”
兰心堂连忙吩咐屋外的丫环,叫速去厨房传话,熬桔粥。那阮玉琴却又说道:“公子,我,我想吃桂花,糕。”
真是个磨人的妖精啊,这个季节,哪里有桂花啊。兰心堂顿感为难,却还是答应着。我心想阮玉琴必是被烧糊涂了,谁知兰心堂又立即吩咐人,去做桂花糕。
原来阮玉琴最爱吃的食物,便是桂花糕,所以每年秋天,兰心堂会亲自带着下人,到处采集桂花,然后以蜂蜜贮之。我听了,都觉得酸溜溜的。常云昇都从来没有,这么对我过呀。
我和常云昇,还有莲生到了前厅,还是东城县主招待我们。我坐在那里拟药方,东城县主叫人备了好茶。
我都感到吃醋了,这县主居然还如此淡定?后来我才想到,这东城县主,因为族中出了不争气的兄弟,好像娘家渐渐势微了,自然她也没什么底气了。
我开好了药方。兰心堂又拿起方子,看了又看,说道:“多谢。”然后他又对常云昇说道:云昇,这些日子,我们兄弟总不得一聚,好好喝几杯。等琴儿好了,我便去找你。”
常云昇笑道:“算了,还是我来找你吧。除了上朝,你一向是不出门的。”
东城县主还留我们吃饭,兰心堂却拿了单子,亲自去找人煎药了。在他眼里,好像世间一切,都不及床上那个瘫了的,病歪歪的女人重要。我应该被感动的,但是莫名的,我却觉得有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