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没有将人直接揪出来,反而好整以暇地盯着面前的小皇帝,目光似具有穿透力,看得小皇帝不受控制慢慢垂下了头,攥着拳头低低唤着皇叔。
摄政王不应他,脚下慢慢在御书房内踱步。
玄色蟠龙靴子落地时,发出轻微又沉闷的响声,如同鼓点一般,狠狠敲击在皇帝和公主心头。
房里的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小皇帝连呼吸声都不受控制压得极低。
在这一刻,他竟不像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反而像是在长辈面前做贼心虚的孩子。
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水。
“本王此前不曾对皇帝详细言明,昨夜那刺客,实则来了两人。一人被本王一箭直接穿胸而过,碎心血尽而死,另一人被本王身边的护卫生擒。”
一听到“生擒”二字,皇帝瞬间就变了脸色。
静和公主本就做贼心虚,闻听此言,差点没吓得噗通跪倒在地,忙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那刺客看来是死士,来前已服用了毒药,幸好本王身边的护卫机敏,直接卸了刺客的下巴,还往他口中灌了解毒丹。”
摄政王已经走至了帘子附近,只要他伸伸手,就能直接把罪魁祸首,从帘子面后拽出来了。
但他没动。
声音不高不低,也不冷不热,却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夺魂摄魄之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连鼻口中呼出的气息,都一派森寒冰冷。
小皇帝暗暗攥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闻言本就悬起来的心,瞬间拔起。
眼睛死死盯着帘子后面,微微晃动的人影,牙齿咬得太过用力,牙根都泛酸起来。
“皇,皇叔……”
“皇帝不必紧张,那刺客没死成。”摄政王勾唇,冷冷一笑,目光如炬般,落在了帘子上。
仿佛能透过帘子,直直刺穿帘子后面藏着的人。
“死士就是死士,嘴确实如刀斧般硬,可再如何嘴硬,身子骨总还是血肉之躯。想死很容易,但想痛痛快快地死,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本王府中,有一水牢,水里满是无毒的蛊虫,喜食生肉,见血发狂。从人的口鼻中钻入,直至五脏六腑,从里到外,慢慢掏空。等把人完全掏空后,会剩下一张完整的皮。远比剥皮,凌迟,车裂,要痛苦百倍。”
“除此之外,还有上千种酷刑,那刺客不堪折磨,哭嚎着求本王杀了他,最后,把一切都交代了呢。”他轻蔑地低笑了一声,“本王还当他有多硬的骨头,原来不过如此。”
语罢,整个御书房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吓得静和公主抖个不停,竟不小心撞倒了桌上的花瓶,嘭的一声,花瓶落地。
碎了一地残渣,公主再也承受不住了,扑跪在地,从帘子后面爬了出来,话一出口,眼泪就争先恐后落了下来。
“皇叔,皇叔!不关静和的事!静和并不认识什么刺客,也没有派人去杀陆晚音!”
“什么陆晚音?”摄政王居高临下睥睨着跪在他脚下的静和公主,眼底流露出了一丝森然的狠意,“本王从始至终,只说遇袭的是一名朝廷命官的家眷,可不曾提过陆晚音!”
此法和皇帝之前诈静和公主不谋而合。
静和公主连续被诈了两次,又惊又怒,暗道自己居然大意了,连续犯了两次蠢!
可眼下覆水难收,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抱皇叔的腿,哽咽着道:“皇叔!静和当真是无辜的,定是被无耻小人陷害,静和自从解了禁足后,就一直待在皇宫里,不曾踏出去半步!这点皇兄也可作证!”
皇帝暗骂这个皇妹真是个蠢货!
但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还是站出来道:“皇叔,静和自从上回被皇叔责罚之后,一直安分守己,朕都派人盯着呢。想来这事有什么误会……”
“皇帝的意思是说,本王已经糊涂到,会冤枉自己的皇侄女?”摄政王语气骤寒。
小皇帝神情一紧,忙垂首道:“皇叔息怒,朕并非此意!”
事已至此,若再不狠狠惩治静和,只怕皇叔不会善罢甘休了!
如今世道太平,皆因有皇叔在大齐坐镇。
各路藩王当初杀的杀,逐的逐,如今所剩几个叔叔伯伯,堂哥堂弟都畏惧于摄政王,才在封地安分度日。
更莫说朝中了,有一多半的官员,都依附于摄政王。
若想稳住自己的皇位,如今还不能跟摄政王撕破脸!
想到此处,小皇帝心一狠,直接怒斥起了皇妹:“你居然如此糊涂,定是听信了身边内侍的谗言,才犯下了如此大罪!来人,传朕的旨意,将公主身边亲近的内侍,全部仗杀,以儆效尤!”
“皇兄!”
静和公主瞬间就急了,她身边的几个内侍,都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纵然她再如何嚣张跋扈,但也不是毫无感情的木头人。
自然也有几分私情。
当即就要扑到皇兄面前求情。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皇帝冷冷打断了:“留那些蛇蝎在身边,无怪乎你近来行事,越发荒唐!”
他此举乃是弃卒保帅,杀了几个内侍,无关痛痒的,反而能保住真正的“罪魁祸首”。
摄政王焉能不明白?
暗道,昔日处处仪仗他,凡事对他言听计从的小皇帝,终究还是长大了,也开始工于心计了。
“皇叔。”小皇帝稍微定了定神,行至摄政王面前,为静和公主求情,“皇妹此番行事,确实荒唐,朕也惩治了她身边的亲信,还望皇叔能看在母后凤体抱恙的份上,饶皇妹一次,谅她以后不敢再犯!”
摄政王不答反问:“皇帝可曾记得,你幼年时,在文渊殿读书,当时负责教你的太傅为了能督促你勤学善思,就让自己的儿子,当你的伴读。”
“皇叔!”
皇帝面色一变,不明白皇叔为何提及此事,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是先皇还在世,他的母后贵为皇后,他又是嫡长子,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身份贵不可言。
三岁认字,五岁就启蒙了,早也用功,晚也用功。
父皇母后,还有太傅和身边的近臣,日日耳提面命。
“你刚入学那会儿,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每每你完不成课业,或者上课时走了神,太傅问责,都是由伴读替你承罪。久而久之,你便越发肆无忌惮,竟还敢装病逃学。”
摄政王缓缓道,“本王前去探望你,一眼就发现了端倪。可你竟不知错,还口口声声说你是太子,要让伴读替你受过。本王那时可不曾纵着你,直接把你从床上拽了下来,命宫人责了你二十板。事后又去面见你父皇,请他下旨,放那伴读出宫,还请皇上下令,太子犯错,皆由太子承受,任何人不得代为受罚。”
“从那往后,你在课业上,再不敢随意松懈。”话到此处,摄政王冷眼睨向了躲在皇帝身后的静和公主,沉声道,“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这点皇帝心里也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