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有樟氏千祢,未有私怨,只有公仇也!“
堂下之人开口铿锵,令洪渊更加不解,所有人都在为本氏族的利益奔走,或联姻,或投效,讲究家族利益大于天,这时候突然站出来一人说什么公仇,着实让洪渊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沉声问道:“有何公仇啊?”
那有樟氏千祢正色道:“以下犯上,私夺主君权柄,此非乱贼呼?礼法言君臣上下,各安其位,这时蒙学就教授的内容,孩童况且都懂得,坐在主位上的卿大夫与诸位士大夫居然看不清楚,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千祢说着站起身子来,手指向主位上,纵声质问道:“洪渊!俞罔!尔等身为卿族,当以臣下之礼辅佐伯爵,何以窃夺军政,拉拢官僚,威迫主君,尔等狼子野心,当真是昭然若揭!”
此言一出,宾客皆哗然,闹哄哄窃窃私语起来。这些道理谁都懂,可这哪里是能够说出来的啊?你这夯货当真是不要命了!而主位上的洪渊与俞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后者大手一拍案几,顿时就有十余兵士鱼贯而入,将千祢擒住。
“放开我!哈哈哈哈!二位卿大夫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既然知道不会落得好名声,为何一意孤行做逆贼之事?”千祢挣扎着,嘴上仍然滔滔不绝地嚷嚷着。
“有樟氏的客人喝醉了,请出去吧!”洪渊本想直接杀了这厮,然则一想今日筵席目的不在清除异己,而在拉拢爪牙,当表现宽容大度,任何杀伐也不当是在这时候,故而决定将其逐出。
“哈哈哈哈,好一个喝醉,某人再如何不过是醉酒,酒醒便清明,二卿醉心权位,不知清明之日,身首可在一处?哈哈哈哈…”千祢仍不住口,一边被兵士拖着往外而去,一边伸长脖子转向这边,高声嘲讽。
洪渊额头数根青筋暴起,很显然当下处在暴怒边缘,一个不好便要摔杯,愣是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缓过来。他扫视堂下诸贵族,阴沉着脸开口问道:“还有谁觉得某府中酒菜不堪,欲以还家的?不得同乐,自不强留,离去也好…”
言罢,堂下沉寂良久,又有三家来客站起来,朝主位拱了拱手,往门外退去了。
“好好好,”洪渊看着留下的大部分人,面带笑意地说道:“看来还是有情义的人占了多数,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哈哈哈,就由他们去吧。”
说着,举起酒杯祝道:“自此以后,各位便是自己人,都好生照应,只要诸位不负某,某必厚待诸位!同进同退,共享荣华!”
“同进同退,共享荣华!”忠实簇拥及时跟进,举杯附和着。
“同进同退,共享荣华!”见有人起头,其他贵族也纷纷举杯立誓一般高喊起来。
洪渊与俞罔二人又是相视一笑,权势如此,有何惧哉?
…
时间又是一晃而过,到了正月初一。
这一日虞朝上下皆是休沐之日,只有少数官僚武将还需要值守在岗位上,比如被家族视为工具的先布,还领着数百人往来巡视。正巡视到南城门附近,忽地见一辆三驾马车停于路边,车驾旁站立着一名武士,那辆马车的装饰他可太清楚不过了,不是伯女车驾又会是谁的?
先布挥手让手下先去休整,自己则径直来到车驾边,武士虹剑仿佛没看到他,只抱剑倚靠在墙边。先布对着车驾轻声唤道:“薇儿,我…”
不等先布说完,车窗上的帘子被挑开一些,露出薇姒绝美的面庞。今日一改往昔淡雅妆容,浓妆艳抹,更显杏眼桃花,身着一袭红妆,妩媚动人。
“将军,许久不见,可还安好?妾身寻思着,这一身红妆可要让将军一睹为先,将军可觉得好?”薇姒淡淡一笑,温声问道。
“好,好,好。”
先布当然很不好,几日不得见红颜,只觉朝夕如年,此时看着心上人,心上那股子沉重也烟消云散去。他上前两步,将头凑近到车窗来,低下声音说道:“薇儿,我想过了,你说的对,有些东西,他不给,我就得自己去争,你放心,我会自己找机会!”
薇姒眼眸中闪过一丝亮色,脸上却显得忧虑,踌躇道:“可是将军,那样可真要与你身后的氏族决裂,与家人划清界限,那对于将军可太残忍了,妾身不愿拖累将军…”
说着一滴清泪从眼眶中溢出,沿着面庞滑落,在胭脂粉墨中冲刷出一道痕迹来。先布心头一软,伸手为心上人拭去泪痕,笑言道:“当时劝我岂可久居人下的是你,如今劝我三思的也是你,薇姒薇姒奈若何啊…”
薇姒佯怒道:“妾身全意为将军思虑,不想将军如此作想,若将军嫌弃,妾身这就回去,虹剑…”
“等等,等等!”先布急忙叫住,面容坚决地道:“薇儿,现在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氏族待我不过是上有利用价值的器具,哪天不需要我了,反手便可丢弃;家人?在我阿母身故之后便没有了,庶子在他们眼中可算不上家人,若是有的选择,恐怕我那阿父宁愿我从未出生过,饱尝他们冷眼至今,我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初五,城内将有三支千人队驻防,甘陇氏本队一支,我率领一支,还有一支是我那弟弟德重率领,届时我当先发难,击溃德重的千人队,薇儿出面令本队配合,则甘陇城尽在掌握,而缙安氏及北户氏叛逆已是瓮中之鳖,不在话下也…”
正当先布兴致高昂地向薇姒透露自己的计划,表明自己的决心,薇姒双手挽住他的脖颈,一抹朱红便印在先布的侧脸上,使得他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将军不必多言,言多必失,妾身别无他求,不论成与不成,唯希望将军能够全身。”说着她看向阴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落起洁白的颗粒,喃喃道:“又下起雪来了。”
先布仰头,说道:“是啊,往年这时候,都要冻死许多人,这个初五,也不知道会再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