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成提起小武,伯云眼前就浮现起那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小子,处久了竟发现他做事思路清晰,有胆识,武艺不错,还有带兵冲阵之能,还听说在那场遍及雁行山的乱战中立下了不少功劳。也就是出身低微,这要是放在伯爵领地的诸贵族世家子弟中,绝对是佼佼者。
要不,回头打探下阿父的口风,招他做个上门赘婿?
正胡思乱想间,管家匆匆入内道:“来了,来了!”
伯云听闻,心下一定,迎出门去。庄园外,一群衣着寒酸之人站在庄园门口,为首之人魁梧宽大,面相似老农,正是山猪。他看着这屋檐门扉与台阶,与十五年前一般无二,只是更显旧了些。
“十五年了,也不修葺一番么?”山猪喃喃道,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回离开这里的那一天,想起的还有老父亲不知是失望还是怒其不争的叹气。
身后的猫头没有听清他的话语,只粗着嗓门感叹道:“山猪当家,这就是你以前的家?可真是气派啊…”
“这又算得什么…”山猪轻轻一笑,便看到侄子伯云轻装仗剑而出,后面还跟着玄成。
“仲父!”伯云远远就打着招呼,来到近前道:“仲父,你们可算来了,小侄可是等候各位多时了!”
玄成挖着将骨朵搭在肩上,一手挖着耳朵调侃道:“你们再不来,他可真要急死了。”
伯云尴尬地咳嗽一声,正色道:“起事当趁早,犹豫怠慢岂不错过时机?”
“好一个起事当趁早,山猪当家,你们家的种可都这么悍勇的啊?”游舟笑道。
“哈哈哈哈!”
然而这时候一个武士匆匆跑来,有些慌张地禀告道:“不好了,少主,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
…
另一边,仲明一部涉过陇水,由屠龙寨直入北户氏领地,但见田亩纵横,可未见什么井田分野,不禁感叹道:
“好一个恪守国法的缙安、北户二卿族,告发他人,自家却也在做着有违朝廷法度的事情。”
身边的阿耶木笑了笑,说道:“那庞谷氏也是,反手上书朝廷去,也不能叫他们好过了去不是?”
“要真有那么简单就好喽,那庞谷氏的家主要是考虑不到这点那还做什么家主。”老七哂笑道:“只怕是有恃无恐,靠山比天大去了也。”
仲明点点头,赞同道:“世间利益纠葛盘根错节,说不清道不明,那些大人物们,有利可图便可让爪牙乘风化龙,一朝恩断义绝,便要置之于死地,这样的事太多了,所为朝廷法度不过是定罪的工具罢了。”
老七有些讶然地看向仲明,说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然则仲明没有接过话茬,微眯双目,举手作檐远眺,“嘿”的一声说道:
“那边就是北户氏庄园了吧,看着确实比庞谷氏的气派多了。”
老七与阿耶木也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出现几座楼宇的剪影,朦朦胧胧不太清楚,但已经能看出比庞谷氏的要强上许多。
“我去看看情况!”队伍中的老胡爬上一匹马,呼啸着就去了。庞谷氏毕竟是卿族,马匹还是有些的,此番事态也不敢藏着,匀了一些与仲明他们方便行动。
不过一会儿,老胡便又呼啸着回来了,神情古怪道:“没人,一个都没有,真是奇怪了!”
仲明一行人也是睁大了眼睛,是啊,不对劲,一个卿族,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连个婴儿妇孺都没留守?
…
缙安氏庄园客堂,洪渊为案几两旁的贵客斟上薄酒,其一自然就是北户氏的家主俞罔。
俞罔率先举杯道:“洪渊兄,此番家小寄居贵庄,叨唠了。”
“诶,俞罔哪里的话,你我两家世世联姻,不分彼此,何来叨唠。”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尽饮,又将酒杯斟满,转向另一侧,这边坐着一位面白无须,面相有些刻薄的中年客人。洪渊正色道:“此番大事,朝廷那边可要劳烦句贞兄了。”
“呵呵呵呵呵,好说好说!只要二位兄台忠诚顺服,那一位自是有功必赏,二位兄台的抱负,那位都能帮你们实现。”
句贞的嗓音很尖细,听起来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但是他的话却让洪渊、俞罔眉开眼笑。
“哈哈哈哈,有句贞兄的承诺,我两家无后顾之忧也,这一杯敬句贞兄!”
三人又是一笑,豪饮杯中酒。
句贞抽出丝绢来擦了擦嘴边的酒渍,有些好奇地问道:“洪渊兄,咱家听闻这伯女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当下这般,怕不会轻易屈服,你们两家此番成事,怕不是要经历些许波折?”
“嘿嘿嘿,”洪渊冷笑两声,信心满满地说道:“不瞒句贞兄,那伯女虽是有些手段,但甘陇氏衰颓之势不可挡,她能选择的路并不多,她自以为行事周密,实则漏洞百出,步步都在我等算计中,还有那不知死活的庞谷氏,句贞兄不妨就端坐庄上,吾等静看小儿辈们历练历练。”
“不错,小儿辈终究要挑起大梁,就用甘陇氏的血来历练他们。”俞罔心潮有些澎湃地赞同道。
“好,来,喝酒!”
…
甘陇城,城主府此时披朱挂红,下人们奔走忙碌,说说笑笑。在这些下人眼里,大婚就是能领到诸多赏赐的大好日子,讨得主家开心,翻手便能领到不菲的赏赐,过去甘陇氏宗族嫁娶如此,这次还是盛名远扬的伯女,更不必消说了。然则端坐在大堂之上的重涯确实开心不起来,他是个庸人,但不是个蠢人,女儿都说得那般明白了,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今天会是甘陇氏最危险的一天。
“我都已经妥协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甘陇氏,好,好啊,那就鱼死网破吧,薇儿,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反正除了性命,我们也没有什么能豁出去了…”
如此想着,重涯握紧的双手不自觉地加重了些力道,只听到一声童音——“阿父,痛!”
“啊?”反应过来的重涯,才发觉自己不小心将儿子的手握得红一块白一块,尴尬笑道:“是阿父走神了,是阿父走神了。”
随即又抓住无蒙的肩膀,低声郑重交代道:“蒙儿,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阿父,抓住阿父的衣服,知道吗?”
无蒙睁着懵懵懂懂的眼睛,看着表情认真的父亲,重重地点着头。
“好,阿父去哪无蒙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