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回来,也不传个信过来,好叫我们去接你。”水桃也不顾手头上的活计,忙凑上来激动地说道,“快快快,快到屋子里暖和暖和。”说罢又把自己的手炉塞进了小霜的怀里。
苏麻很麻利地将炭盆端了过来,江应怜又紧跟着端上热茶水去。
“你们何苦这样伺候我,莫不是把我当客人了不成。”小霜笑笑,叫大家不要这样隆重。
“呸,何苦这样伤我们的心。想当初都是我们去东仓山看你,你倒是好了,一次都没回来过。”水桃抱怨道。
“若是翻旧账,那我真就要吓跑了。”
一众哄堂大笑。
“今天我们高兴,速速去贴上布告,关张,关张,今天不接客。”水桃高兴道。
九州得了话,便丛丛欲去,水桃急忙喊住他道,“叫苏麻准备布告就是,你且去春堂买几斤鹿肉过来,再买几壶尚好的酒。”
“去呀,还愣着干嘛!”水桃又催促道。
“鹿肉好买,只不过这酒......”
“看我干嘛。”灵钧撇嘴,再是一副要上去揍他的架势。
“我替大家出了罚金就是,多大点事。”水桃大包大揽着,话一出口,九州便头也不回地蹿出去了。
“真就是叫我们好想你。”水桃又拉着小霜的手坐下,千凡轩轩他们也不干活了,一起跟着围了过来。
“你怎么忍心一次都不回来的。”灵钧打趣道。
“怨我,怨我。”小霜笑笑。
“一会咱得让小霜自罚三杯。”灵钧起哄道。
“我不胜酒力。”
“我可是见你豪饮过的,旁人不知道罢了。”千凡揭穿道。
“哎呀,我可恼了!你说好帮我保密的。”小霜听罢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怎么不知道。”水桃好奇,“你俩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那日,我去还她的迷谷簪......”
“休要再说了!”小霜急得就要去捂千凡的嘴。
大伙自是没有见过小霜像今日这般乱了分寸,都觉有趣,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
“早知道我就死在东仓山了,何苦来招你们这一番嘲笑。”小霜红着脸抱怨完,自己也跟着嗤嗤笑起来。
雪停后,虽然也见不着太阳,但左右有雪映着,倒比有太阳时还要亮一些。
江应怜拿着铁叉和“铁丝蒙”过来时,只苏乾自己在那里愣愣地坐着。
铁炉中的火还未稳,时不时冒出些青烟来。
烟尘弥散,映着雪色,乍一看去,只觉是宫阙天人,不像人间凡色。
江应怜呆呆看了一会,晃悠悠过去,问道“可生好了?”
苏乾抬头看她一眼,“怎么是你拿来。”
“千凡拽着他们去采红梅去了,说是吃饭时好应景。”
“给我吧,仔细割了手。”
“我哪就这样弱了。”江应怜嘲笑苏乾一番,再将他赶到一边去,亲自坐到火盆前,仔细照看着火,“我看了,你也不是干活的料,这交给我就是了。”
苏乾并不离开,静静地看着江应怜和她小心照顾的炭火。
“烤肉吃不能用太旺的火,要不然容易焦,烤出来的肉还没味道。”
苏乾沉默半晌才问道,“东仓山经常烤肉吃?”
江应怜大笑起来,“我们哪吃得起烤肉,无非是见得多。一看你就没去过东仓山。”
“没去过。”苏乾冷冷回道。
再守了半晌,见炭火稳住了,苏乾才转身准备忙去。
刚走了两步,便被江应怜喊住了。
“给你。”江应怜破天荒地脸红起来。
苏乾接过去,盯着手中的荷包愣了半天神,硬是连个“谢”字都没挤出来。
江应怜以为是嫌弃她的针脚笨拙,又一把夺回去,道,“我另做一个给你。”
“为何?”
“不为何。”说着江应怜脸上挂不住,转身再回去火炉旁。
苏乾一把将她拉住,再伸出手去,木木愣愣道一句,“谢谢。”
江应怜小心翼翼地抬头,只看了他那认真的眼神一眼,便慌忙收回目光,把荷包塞进苏乾手里,转身坐下,再不肯抬头多看一眼。
苏乾是何时离开的,江应怜无从知晓,只再抬头看时,窗外又飘飘洒洒起了大雪。
灵钧、轩轩并着九州一起处理好了鹿肉,正端着往前厅过来时,千凡也正笑嘻嘻地掮着一枝红梅进来。
轩轩忙上去帮她扫扫身上的雪,水桃又把手炉塞进千凡的怀里,“冷坏了吧。”
千凡正兴奋呢,哪里顾得上冷还是不冷的,只兴奋地描述道,“没成想这山崖上也能生出那样大的一片梅林来。”
“你摘这么一大枝,仔细明日顺义府来抓你。”小霜一面将那早就贮好了水的美女耸肩瓶拿来,一面调侃道。
庄月接过千凡手中的红梅,笑盈盈地给小霜递过去。
“这还算是好的,如不是我劝着,千凡左右是要扛回一整棵来的。”汉邈悠悠地抱怨道。
这话听得水桃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难为你肯跟着她去。”小霜笑道。
千凡瞪汉邈一眼,汉邈就此便不再多嘴,自顾去一旁烤火去了。
一众又玩笑取乐了一阵,这才见江应怜笑着过来叫道,“你们再不过去,那些鹿肉就都被灵钧那臭小子吃光了!我实在是拦他不住!”
“他就是一强盗,若是要拦住他,还不如撑死他来得容易。”小霜笑道,再不胡闹下去,一并齐刷刷地往炉火那边去了。
“早叫你们,你们不来。”灵钧自倒了酒,就着肉吃得很是爽快。
“他先喝酒了,他先喝了,我们未上席面,他倒先自斟自酌起来,哪有这样的道理,快罚他!”庄月与小霜告状道。
“我们若罚他,倒是正中他的下怀。”水桃不屑,“管他的,今天谁都别拘束,尽管敞开吃敞开喝,咱们一醉方休。”
一开始,汉邈、子瑜哪怕是江应怜在席面上还都拘束着,推杯换盏之间都拿捏着礼仪分寸,可酒到酣处,一时都有了醉意,便不再去讲究些什么。
“你既去折了红梅,倒是给我们对个诗来听听。”水桃打趣千凡道。
“诗有什么好听,叽叽歪歪,不知所云。再说,会说话便会作诗。”灵钧红着脸,大吼一声,“啊!”倒是把小霜吓了一跳,不等有阻止的,灵钧便继续道,“大雪,大雪,大雪。红梅,红梅,红梅。大雪落在院子里,梅花开在瓶子中。”
“好诗!”千凡起哄道。
“你算什么东西。”灵钧打嗝后继续道,“你说好诗就是好诗?”
“我自然不算,你也不算,我们都不算。”
“怎么醉的这样快。”小霜仍不尽兴,很是不甘地说道。
因丰乐楼比之前忙碌太多, 小霜再接手了账房上的活计时,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的。
午饭草草吃过,又忙过申时去, 才得了空闲能跟水桃扯上几句闲篇。
“你有没有发现苏乾和江应怜他俩的关系有点不对。”小霜凑到水桃跟前,小声八卦道。
“早就看出来了。”
“那你也不管管, 他俩怎么能......”小霜有些惊讶,只大家都在, 不好声张, 所以尽力压低着声音。
水桃听罢眼珠一转,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几次欲言又止后才回道, “苏乾自有分寸。”
小霜见她脸色凝重,知道现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所以慌忙转了话题,又问道,“我在东仓山的时候,庄月也是这样卖力寻找《英招集》, 整宿不回来吗?”
水桃四下看看, 再给她一个眼色,“我正寻着机会呢, 一直想跟你说这事。你一会上来找我。”说罢, 水桃便提着裙摆,佯装无事般,往楼上去了。
小霜再算了一会账, 见庄月与苏麻一并往后厨那边过去, 她才悄没声地往水桃房间去。
“是我大意了。”
小霜还未坐定呢,水桃便先开口, 言语中尽是担忧。
心中忽然忐忑起来,小霜先喝了一口茶稍微压了压才敢继续问道,“她似乎......不是巫觋。”
沉默半晌,只有茶盖碰茶杯微我声音。
“她是妖。”
水桃话方说罢,小霜惊得捂住了胸口,迟疑了半晌方挤出“当真?”二字来。
“你也不必这样惊慌,轩轩还是精灵呢,如今不也成了巫觋。你我都能识出来,后土校长和红荔主任自然不会被糊弄着,既然她能与我们一道过来,后土校长一定有自己的安排。”水桃虽然心中慌乱,但为了叫小霜安心,仍旧强装着平静,说出这许多违心的话来。
“我近日总是会莫名心慌,总会联想到......”小霜顿了顿,复才小心翼翼地说出“奢比尸”二字来。
水桃叹口气,沉默了一会再问道,“你觉得轩轩如何?”
“之前觉得就是个孩子,可是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处事周正,自然无话可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变了性子。”小霜对他颇有赞扬。
“想当初他在那瓦林,可是受尽猜忌和排挤,如今我们俩,倒像极了当初猜忌排挤轩轩的那群顽固家伙。”
小霜听罢,忽又自责起来,“也是,我与庄月相处这许多时日,早已不分彼此。若她有害我们之心,我日日与她腻在一起,什么机会找不着,我又怎么能活到今日。真是该死,真是该死!我竟然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你是猛然得知,心中没底才会乱了分寸,与轩轩和千凡又不是一样的。”
“千凡就从未怀疑过轩轩。”小霜仍在自责着。
“他俩?轩轩本就是个水做的壳子,玻璃捏的心,一打眼也就瞧到底了,凭谁都不会生疑。你我当初不也十分信任轩轩吗!”
小霜点点头,长舒一口气,才又道,“是不是应该帮一帮庄月,总觉她毫无头绪。”小霜似是自言自语,但水桃不傻,能听得出来她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眼下,她又不是最后一个没有得到《英招集》的,且最着急的,应该是苏乾罢。”水桃故意又扯走了话题,她心中是有一把尺的,知道庄月的事情该跟小霜挑明了说,但又不能说得太满太多。
毕竟庄月是小霜贴身的侍神,各中分寸,还是得由小霜自己拿捏才好。
“之前总觉得苏乾是个稳重的,如今却比千凡做事都要荒唐。”显然小霜更操心这个。
“他倒无所谓,拿到《英招集》拍拍屁股走了,只可怜江应怜还要留在这里苦熬。即便是槐江山仍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苏乾,但心不一样了,感情也就变了,那仍旧守着旧情的那颗心,不得被伤得千疮百孔。”水桃语气不好,言语中带着愤怒。
这话题也成功的牵走了小霜的心思,沉吟片刻,又感慨道,“你倒像是个情场老手,说这样的话,没得叫人脸红。”
“丰乐楼养不住你,西边山上的庵子倒更适合你去打坐吃荤。”水桃打趣道。
小霜跟着嗤嗤笑笑,再不多话。全当没事人一样,下楼去了。
“我好找你。”庄月见小霜下来,急忙迎上来念叨道。
“怎么?”
“挂念着应怜做的酥饼好吃,东郡上府尹的管家来定了一盒,我刚才与苏麻正说着要去送呢,进了厨房偏就都让灵钧给糟蹋光了。应怜说重做来不及,灵钧便与她吵了起来。眼下谁也不管这事了,可着劲在厨房里吵架呢。”
小霜听罢,急唤一声“祖宗”,便忙着去后厨了。
嚯!这俩家伙还真舍得下手,虽然说江应怜已经被苏乾给拉住了,灵钧也已经被苏麻和千凡死死地挡在墙上,但两人言辞激烈,谁都不肯饶过谁。
瞧着他俩松散的发髻和满脸的面粉、油污,小霜真不知是要气还是要笑。
“你们且在这嚎叫就行,一会水桃下来,你们糟蹋了这许多粮食用度,看水桃不扯了你们的皮去。”小霜虽然笑着警告,但这话夹枪带棒的,很有震慑力,江应怜立马就住了嘴。
灵钧虽是满脸不服,但也不再吵嚷,说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又示意千凡和苏麻将她松开。
“你就不是个男的!”江应怜立马接了话茬,又骂道。
“你还不是个女的的!哪里见过你这样的,疯狗一个,我们家的那些个飞禽走兽,都比你懂得三分礼义廉耻!”
得,两人又叫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