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广阔的碧湖坐落于此。
清风徐来,水波微荡。
湖岸边依水而建亭台楼阁。
竹帘轻晃,水榭台中,琴音袅袅。
指尖微动,清音流出。
忽,“铮”的一声,
袁善见恍如梦醒,他低头摩挲指尖。
是他心不静。
“心不在焉,才会伤及自身。”
他闻言抬头行礼,“夫子。”
皇甫仪只于他对面坐下,拿出弦替他修补。
“善见,本应是你我二人随圣上同行。”
皇甫仪叹道,“怎奈,为师这副残躯抱恙,只能停留与此养病。
让你陪我在此养病,无法御前随侍。”
他看着袁善见,愧叹,“委屈你了。”
袁善见帮他扶着琴,道,“夫子知晓善见脾性,最烦长途跋涉之事,又不喜阿谀奉承,能留下来,甚合我意。”
他抬头看向四周,
“况且善见瞧这景致不错,在此抚琴引笛,岂不自在?”
琴弦此时已经安好,皇甫起身踱至栏柱边,
“此地的景致,自是不错,离骅县也近。
听闻那程止,就要赴任骅县县丞了,你说,桑夫人也会随行而来吗……”
袁善见从听见骅县开始,就知道他夫子要说什么。
他只自顾自的试了试琴音,“夫子,她如今已经是程夫人了。
依学生之见,夫子就不要再惦记故人,以免徒增伤感。”
他神色淡淡,早习惯了皇甫仪如此。
“时至今日,琴声笛音犹在,”皇甫仪望着江水,情至心头,
“真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夫子又开始了,袁善见无奈一叹。
不过,他低头看着琴,琴音笛声犹在吗?
他其实也会吹笛箫,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与她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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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圣驾停在了驻骅大营。
“肖世子最近安分的很,樊昌没拿到东西,却也没什么动作。”
崔琢有些奇怪,这些还真一个一个都静下来,莫不是真被陛下西巡震慑,准备老实做人了?
凌不疑摇头,
“暂时蛰伏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最好还是这次就解决掉。”
他专门上门恐吓了肖世子一趟,又给蜀地放了消息。
凌不疑眼中狠意闪过,樊昌一定会动手。
崔琢念起那个肖世子就讨厌,
“他花言巧语的,竟真哄得昭君妹妹和楼家退了亲,两家流程极其顺利,下月就要直接回蜀地成婚。”
她一拍桌子,“我上门去问,何伯父却是被昭君缠的没办法,竟也允了她!
可那肖世子,实在不是良配……”
凌不疑倒是知道些内情。
何将军还不知道肖世子存的是拉他入伙的心思。
而且到底是雍王世子,待何昭君又殷切,他宠着女儿,便也答应了。
不过崔琢与何家有旧,待何昭君亲厚。
而凌不疑在此事上顺水推舟,等着机会一举除了雍王父子。
他想,万不能让崔琢知晓。
因此凌不疑只道,
“何昭君是何家幼女,独女,有何家父兄和你这个阿姊在,雍王也不敢轻慢她。”
崔琢也平静下来,只冷冷道,
“那肖世子既然能装,便装一辈子。”
他最好别落到我手上。
她心中烦躁,便努力想点其他事情。
“话说袁慎和皇甫先生留在别院养病,不知情况如何了……”
西巡出来,她和袁慎时常凑在一起,下棋论经,打鸟钓鱼。
两个人越是了解越是投契,好的像认识了十几年似的。
这一下子不见,倒还有些想念。
凌不疑眉头一挑,
“陛下该起了,我们同去用膳吧,今日吃什么来着?”
崔琢本就下意识的一想,被他一说,立马跑偏。
“我记得曹内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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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桑氏一曲吹毕,淡然放下笛子,独嫋嫋还忿忿不平。
“三叔母为一个不值得的人,错付了七年,越想越觉得亏大发了。”
“若不是错过了不值得的人,又如何发觉,有人更值得呢?”
桑氏温柔笑着,目光看向车外。
嫋嫋顺着看去,果然是三叔父。
她瞥见边上楼垚,道,
“我就不这么想,我自小运气不好,所以择婿这件事情上,错过了,未必能遇见更好的。
一旦遇到顺我心意的,必须得牢牢拽在手里,不然好郎婿哪轮得到我。”
桑氏问道,“那你觉得楼垚,可是个不可错过之人?”
“我与他相识甚浅,我怎知他是不是个不可错过之人?遇事先不轻信,这才是我程少商。”
……
“程大人,你连白鹿山山主的掌上明珠都能娶回家,可否也教教晚辈?”
楼垚十分诚恳的请教。
他自幼便和何昭君定了亲,从未与什么女娘相处过,实在不懂该如何。
“唉,我家舜华与嫋嫋不同,你与我也不同啊,怎可邯郸匍匐?
我才华出众,风度翩翩。你呆不愣登,畏畏缩缩。这都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我家舜华她心悦与我,可是嫋嫋对你……”
“少商将来也会心悦于我!”楼垚坚定道。
?
不是,你小子?
“楼公子如此这般,”
他欲言又止,“却又如此自信,在下实在是佩服。
你多吃一些,吃饱后,就回府吧。”
楼垚忙拉住他,“程大人,你就教教我吧”
……
车上,桑舜华翻看着手里的竹卷。
“你这画的是什么,为什么形状如此奇怪?”
她也是饱读诗书,却未见过这东西。
“这是我做的机关陷阱,你看,这是机关,这是陷阱。
幸亏三叔父车上有这些陈年兵书,要不然长路漫漫,我可得无聊死了。”
少商指给她看。
心里又念道,崔琢阿姊不知道用不用的上。
“哎呀,姒妇还说你与她不像,我瞧着像的很。
将来你若嫁个武将,也做个随行女将军。”桑氏打趣道。
“可别,我可不嫁武将!一生担惊受怕,没个好日子过,饶了我吧。”少商连连摇头。
“可书香门第择妇就讲究了!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也得略通一二。可你……”
桑氏微妙的一停顿。
“那叔母就好好教教我,一点一点教,比如”
少商晃了晃手里的笛子,“从吹笛开始?”
……
……
程止还是没忍住,指点了两句,
“少商戒备心极重,但内心,极需疼爱。
你小子,若能时时刻刻发自真心对她好,她是会感知到的。”
楼垚郑重点头,记在心里。
……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少商先见侍从武婢们在聚一起唱和,又闻苍鹰鸣叫。
她扬起脸看向天空,脸上是由心中散发出的喜悦。
“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鹰,能自由展翅。
我也想和它一样,天地浩大,不被拘束,随心翱翔。”
桑氏看向她,有些心疼,“以后,你会看见更多的。”
楼垚心中激荡,他何尝不是如此想。
若有一日,他和少商能得此安闲自在,那就是最好最好的未来了。